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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墨命運的夕陽(文:健吾) (10:30)

畢業時節,有學生來問我,可否引薦。明天雖是母親節,但不用在母親節我都會謹遵母親教誨做人。家母平日最怕閒事,也怕麻煩,小時候已三天兩夜反反覆覆念茲在茲的念我:「唔做中唔做保唔做媒人三代好。」加上學生想我引薦的工作,不是「廢青」集團,就是電子傳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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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青」集團出名「腦細」麻煩,工時超長,什麼都要做。尊貴的議員都鐵口親批「睇你幾時釘」,內裏的員工,個個周身刀張張利。前台報完新聞後台就要買道具拍片;拍完片之後就會問你跑廣告單然後再去通宵排稿砌書趕雜誌。工作量大,薪津不特別多。至於我服務的電子傳媒呢?薪酬不高人所皆知,但如果慢慢有節目,有廣告,有贊助,有活動主持,熬出頭,還可殺出血路買到幾千萬相連屋的。只是,現在要熬出頭,倒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我可做的,只可把我所知和盤托出。反反覆覆,問過學生幾次,你真的要這麼做嗎?為什麼不找一份「正常」的工作,做一個正常的人?學生狠狠的回我:外國護照搞定,家人不用我處理,我有幾年時間試做自己想做的事,之後要回家打理生意。這樣可以嗎?

你要這麼說,我無言。打了幾通簡訊,學生見工,進了「廢青」集團。他成功進了大觀園,喜樂參半,但仍在做。大概是知道網絡的風起雲湧,花生開花生落總有時,也不過是過眼雲煙。只要他仍在試,我那幾個簡訊也不是白打了。

傳媒界的人工,相對偏低,不是新聞。約10年前,《明報》格仔版內的陳惜姿小姐對明報時任總編輯的張健波先生隔空對質,指陳明報的薪金問題那些年,記者行業的薪津話題,隔幾年就會翻炒一次。最近,香港記者協會的薪酬調查發現,有三成二受訪者的月薪為1萬元至1.5萬元。而不少從業員在工作兩年,收入仍低於1萬5000。順帶一提,銅鑼灣心燒食堂請洗碗,新入職有港元12,500了。再順帶一提,心燒食堂的老闆也是前傳媒人,1998年入《壹本便利》,月薪也有8500元。那些年吉野家的下午茶餐都只是12港元。

有理想也會餓

最重要的問題來了:記協調查發現,受訪者指假如將來要離開新聞界,大概是轉行,做方健儀或伍家謙之類在台上唱歌或去澳洲拍拍廣告特輯的藝人。原因是什麼呢?

第一位:31%,薪酬過低。第二位:10%,壓力過大。第二位:10%,新聞工作受政治干預。

由於待遇偏低,不少新聞工作者都知道,新聞工作只是過河式鍍金,不會視新聞為終生工作。記協的解讀,指新聞工作者的待遇長期偏低,令業界的流失率愈來愈高,難以挽留人才,或會影響新聞質素。如何留住資深的新聞工作者承傳經驗,將是傳媒業界的一大考驗。

說了這麼多,新聞理想只是理想,但有理想也會餓。餓了,是不是那些叫你無償供稿而又很有理想的新聞網站董事們,在他們貝沙灣的住所分一點自製的有機麵包給你?大部分人,只因受不了窮而離開。

「新聞工作受政治干預」?不是誰都有這種「福分」,因為言論自由而離職。

別誤會,我不是在談什麼單一事件。什麼人離職,是或不是跟新聞自由有關,我無任何方法求證。「不要問只要信」這些像宗教般的事,與我無緣。我相對簡單:我會餓,我要吃,我不想家人擔心我。母親也常說:你決定單身,不生孩子,就要多留幾個錢,將來要照顧阿姨。不照顧我也要照顧阿姨……我不會反對任何學生因為收入而加入任何傳媒。畢竟,整個新聞界的沉淪墮落,不是我造成,也不會是我一個人可以憑我一雙手一個腦一張嘴可以改變什麼。

任何人都會餓,任何人都虛榮,任何人都想告訴別人自己比別人活得更好,沒有誰比誰更高尚。

(原文載於201657日《明報》觀點版。文章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明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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