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地球反擊戰：復甦紀元》作為災難片，最大的災難就是電影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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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大片壞得如此徹頭徹尾，總會有好看的明星、精彩的動作或新奇的特效吧，但《復甦紀元》統統欠奉。它一開始就讓你感到不妙：前總統Bill Pullman的「噩夢」裏頭，先是自己廿年前慷慨陳詞的「美夢」——絕對可以詮釋為，電影人對前作「成功」揮之不去的夢魘。一幕之後，四肢發達的男主角在外太空登場（Liam比起《雷神奇俠》的哥哥Chris相形見絀），他玩世不恭，屢次違抗軍令。他操作的是，任你發夢也不會想到「高科技」設計，月球上一台超級武器，只要組裝稍一不慎即把基地砸個稀巴爛。然後輪到上集的主角Jeff Goldblum，無厘頭到了一個非洲不知名國的軍閥大本營，參觀異形當年留下的飛船，以及一個挖了廿年的巨大深坑。軍閥說，他已經跟異形苦戰了十年。我的天，《復甦》乾脆把這段故事拍出來就好了。
劇本胡亂拼湊
《復甦》的劇本完全莫名其妙，都是胡亂拼湊，為了製造矛盾無所不用其極；又充滿了愚不可及、跳樑小丑式人物。故事安排了一個美國女總統角色，驟看還以為很開明，趕上美國現實政治步伐。女總統首次現身，光影還蠻有氣氛（Will Smith的兒子晉見），她看上去得體，見領袖風範。然而，到了第二場她跟世界領袖視像通話，緊急商討如何應付不速的球型飛船，便顯得魯莽笨拙（屏幕上的領袖也毫無說服力）。整場戲的構圖、對白及剪接節奏一塌糊塗，目的只為突出Goldblum之眾人皆醉他獨醒。Goldblum在本片還兼負另一功能，講些語帶相關的自嘲對白，像「它們（外星人）特別愛搞名勝景點」（暗諷「天煞」等所有災難片），相當自作聰明。
女總統的第三場戲更貽笑大方了。在一個抗戰勝利的萬人聚會上，Bill Pullman演的前總統像個醉酒癡漢，隨隨便便就上了台，女總統竟又相當樂意的看看Pullman有什麼啟發觀眾的演說，Pullman於是根據自己的噩夢，發表醒世恆言。真是同人不同命，《天煞》首集Pullman的總統角色以克林頓及甘廼迪為藍本（甘是機師），在這集卸任了仍起關鍵作用。反而像希拉里的女總統卻是跑龍套的，編導既不懷好意，她的下場自然不教人意外了。再次證明，災難片幾乎無一例外的鞏固「父權」價值。《天煞》第一集，說穿了不過是幾個父親吐氣揚眉的故事。美國獨立紀念日的慶祝，骨子裏是男人至上的凱歌。
上面只是《復甦》的首半小時而已，後面讓人哭笑不得的更不勝枚舉。當然，公平一點說，《天煞》第一集好不到那裏去。它只是生得逢時，屬於九十年代，電腦特技推陳出新後奇觀代表作之一，中年觀眾的集體回憶。論藝術水平與耐讀，它遠遠沒法跟同代的《未來戰士續集》或《侏羅紀公園》比擬，Roland Emmerich的平庸是貫徹始終的。《天煞》我最喜歡取笑一個細節，當全世界都死光了，一隻愛犬的「最後一刻營救」竟然是慢動作高潮。《天煞》同樣有很多荒誕情節，比如用蘋果手提電腦把病毒上載到外星人的母船系統！問題是低處未見低，把今天的《復甦》跟《天煞》一比起來，前作還有些可觀，人物更鮮明，新作則乏善足陳。若《復甦》是為了交棒，它不過證明下一代擔不起大旗。這固然包括，大部分時間坐在機艙，一直只sell蛋臉的Angelaba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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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底線爛透 卻在中國賣座
《復甦》的徹底爛透、犯駁連連，喪失了美國大片應有的底線，說不定跟其朝向中國市場有關。不久前的報道，《魔獸爭霸：戰雄崛起》（Warcraft: The Beginning）海外劣評如潮，在美國本土只有二千四百萬美元票房（成本逾一億六千萬）。然而該片在中國，公映了才五天，便錄得一億五千多萬美元的驕人數字，成為中國歷來開畫成績最好的外語片。當電影不過是盤生意，全是投資與回報的時候，何止不停濫拍的大陸影人，連荷李活片廠也漸漸明白，只是蒙混過關、混水摸魚便可賺個盤滿鉢滿，還那麼認真拍電影幹麼？「配額制度」令入口的荷李活電影變得奇貨可居，不透明的審查，促使荷李活製造、輸入更多搔不着癢處、沒頭沒腦、過目即忘的麻醉大片。極權政府樂意看見人民追捧這等反智商品，「荷李活電影」不多不少成了國家機器一部分。其結果是，只要像Emmerich那樣厚顏，不怕為中國市場斷送畢生名聲，《復甦紀元》等大而無當的blockbuster，一定可以不斷拍下去（「Kick some serious alien ass」）。
植入廣告 壞品味到極
《復甦》植入廣告的壞品味程度，令人搖頭嘆息，不敢相信自己看的是霍士出品。「中國市場」的確有把一切摧毁的能耐，沾上它的土氣萬劫不復，由上海迪士尼到荷李活大片都不能倖免。美國片一直有高水平的植入廣告、軟性促銷（參見Brandchannel.com）。事實上，看看《復甦》的官網吧，影片亦有跟國外知名的品牌掛鈎，像Jeep最新的多用途車（該品牌最近面對另一宗公關災難，汽車涉嫌失控溜後，撞死了年輕影星Anton Yelchin），但只在影片「非洲」那場戲低姿態呈現，以暗示汽車在惡劣環境的可靠程度。偏偏，《復甦》一些中國品牌，卻大模大樣植入鏡頭，不要臉得可怕。臭名遠播的蒙牛牛奶給太空精英飲用，兩個西人網聊竟然用沒有私隱的QQ（電腦屏幕的企鵝標誌異常突兀）。除了品牌還有其他中國元素：月球基地無緣無故說兩句京腔國語（「這是我們基地，你差點把我們都毁了」），聽語調是後期配音硬生生加上去的，肯定是照顧中國人民感情。君不見法國女星Charlotte Gainsbourg首次演荷李活大片，倒不見什麼法語對白。還有那面欲蓋彌彰的五星旗。對，可別忘了，Angelababy的叔叔姓「蔣」的，荷李活大片政治正確前提下，他怎可能會有好下場？
還記得《天煞》第一集的第一個鏡頭？月球上，美國國旗及登月的紀念碑，碑上強調征空的「和平」原委。漸漸，國旗及紀念碑被偌大的異形太空船陰影遮蔽，太空人杭思朗的「人類一小步」被吹散（SARS的腳印保留了幾十年？），好一部愛國主義宣傳片的開首。但誰又會想到，廿年後強國崛起，荷李活片廠連「國慶日」也可出賣。祝願中國市場永遠龐大，萬歲萬歲萬萬歲！
文：家明
編輯：蔡曉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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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載於2016年6月26日《明報》星期日生活。文章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明報》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