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社評】中東局勢緊張，加沙戰火外溢，以色列與伊朗之間的軍事對抗，由以往的「影子遊戲」暗中行事，演變成互相正面攻擊，雖然軍事行動規模有限，偏重警告性質，但以牙還牙的齒輪一旦起動，軍事衝突升級的風險，始終不能排除，國際社會當務之急是制止戰爭，而不是為區內衝突添柴加薪，美國繼續包庇以色列在加沙殺戮，中東局勢實難緩和下來。加沙戰事與俄烏戰爭是當今全球最受注目的軍事衝突，兩者雖無直接關係，卻存在微妙扣連，牽動着後冷戰時代「美利堅治世」，地緣政治盤算交織，兩場戰事目前都看不到終局，生靈塗炭，不知何時方休。
暗鬥變明戰
中東添動盪
加沙戰事爆發半年有餘，未見停火迹象，國際社會只看到巴勒斯坦人死傷枕藉，加沙哀鴻遍野，老百姓顛沛流離，三餐不繼。以軍最初以「反恐」之名攻入加沙，美國為首的西方陣營，普遍傾向支持，時至今日，不滿以色列濫殺無辜，明顯是國際社會主流聲音。即使在親以色列的美國，不少年輕人和進步派也看不過眼，就連總統拜登也感受到選民壓力，開始形容以方在加沙的行動過火。以色列及其支持者則試圖強調，哈馬斯獲伊朗支持，現在是以色列與伊朗之間的鬥爭，轉移外界對加沙人道災難的視線。近期中東緊張局勢升級，需要放在這一背景下理解。
本月初，伊朗駐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大使館範圍遭空襲，大使館主樓旁邊的領事部門建築被夷為平地，11名死者中，有7人為伊朗革命衛隊成員。伊朗譴責以色列襲擊領事建築，公然違反國際法。及至上周六，伊朗報復向以色列發射逾300導彈及無人機，以軍在美國和其他盟友協助下，攔截了99%來襲威脅。聯合國秘書長警告，中東正處於危險邊緣，互相報復只會令緊張局勢加劇，惟以色列戰時內閣決意報復，昨天伊朗中部的伊斯法罕傳出爆炸聲，美方官員指那是以色列的攻襲。伊朗官方否認受到導彈襲擊，但提到有3架無人機犯境，遭防空系統擊毀。
以色列與伊朗，一個是美國區內最主要盟友，一個是美國區內最主要敵人，數十年來，兩國一直進行着所謂「影子遊戲」（shadow game），這邊廂，以色列軍方和特工組織，多次涉嫌以暗殺和網絡攻擊等手段打擊伊朗；那邊廂，伊朗則依靠「抵抗軸心」（Axis of Resistance），即一些與伊朗有緊密關係的區內武裝力量，諸如巴勒斯坦哈馬斯、黎巴嫩真主黨、也門胡塞武裝，以及伊拉克什葉派民兵等，打擊以色列以至美國在區內的利益。近期事態發展卻令人關注，以伊「影子遊戲」規則已變。
不管以方如何詭辯，轟擊大使館範圍的建築物，絕對可以視為對一個主權國家的公然攻擊；伊朗直接從本土發射導彈及無人機攻擊以色列，也是前所未有做法。有意見認為，伊朗這次攻擊不僅規模有限，兼且有事先張揚，讓美國及其盟友早有準備，反映伊朗無意進一步鬧大事件，至於以色列昨天的「反擊」，兩國反應相當克制。國際油價昨天一度急升後回落，反映市場相信兩國即時爆發全面戰爭機會不大，然而加沙戰事一日持續，戰火外溢的風險，永遠無法排除；隨着「影子遊戲」規則打破，不排除兩國之後還有更多試探對手底線的冒進行為，無人能保證兩國每次都願意克制。
目前的以色列戰時內閣，廣被形容為歷來「最右」的以色列政府，無人清楚總理內塔尼亞胡對加沙戰局有何盤算，迄今也未見以方有一套清晰的戰後藍圖。以色列既不肯接受國際維和部隊進駐模式，又不想長期駐軍；以方提過由「地方實體」負責戰後加沙民政管理，但加沙的「地方實體」實際只有一個，就是哈馬斯。美國中東問題學者Nathan Thrall便指出，哈馬斯從來不止是武裝組織，更是當地社會的重要構成部分，其支持度過去數月有增無減，看不到以色列可以實現消滅哈馬斯這一目標，同時又不見內塔尼亞胡有鳴金收兵的策略，加沙民眾的苦難，實在不知還要延續多久。
加沙戰事未見終局，另一場備受國際關注的戰事——俄烏戰爭，同樣未見終局，俄烏兩軍兵源折損之多，隨時數以萬計，戰事延續多一天，意味又有更多戰場亡魂。加沙戰事與俄烏戰爭雖無直接關係，但又因為牽涉到地緣政治博弈和美利堅治世( Pax americana） ，而存在着微妙扣連。烏克蘭政府在加沙戰事中，選擇站在美國和以色列一邊，然而隨着以軍所作所為，惹來國際社會強烈反彈，近期已開始有人關注，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跟車太貼」，可能削弱其他國家對烏克蘭的支持。
兩場戰爭未見終局
美利堅治世遇挑戰
冷戰結束後，美國一極獨大，美利堅治世進入新時期。美國要建立一個以自身利益為中心的世界秩序，無論北約東擴還是重塑中東秩序，都是其中一環，前者相對成功，後者障礙重重。及至近年，世界格局驚變，美國強勢不及從前，「美利堅治世」面對愈來愈多的挑戰。英國歷史學家佛格森（Niall Ferguson）和美國著名自由派人士佛利曼（Thomas L. Friedman）近月不約而同從這一角度，將加沙戰事與俄烏戰爭相提並論，認為它們不過是一場地緣政治大角力的其中兩個「戰場」，現在是俄羅斯、伊朗、中國等聯同一些非國家實體，向美國以至美利堅治世發出正面挑戰。當然，兩人都是從「美英本位」視角看問題，但世界百年不遇變局，確實正在全速演進，俄烏戰事與加沙戰事的發展，將左右國際秩序的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