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來日本後的繪畫都用上岩彩（日：岩絵具 いわえのぐ），即傳統日本畫的顏料。它主要是用天然礦物、植物、珊瑚等磨成的粉末，調合動物皮或植物加工提煉出來的「膠」來使用。選它全因我的氣管敏感體質與好奇，因它無化學氣味、質感多變化、實驗性高，且能造出平雅質感。缺點是冬天時膠容易乾涸掉。除磨粉與溶膠的時間掌握很重要，且覺得岩彩很貴，實驗時感覺揮霍，於是家中大部分岩彩都是網上買二手的。
「不明液體」
除了買別人用剩的，我不時看到Yahoo! Auctions出售聲稱在畫家前住宅遺下的岩彩畫具，非常吸引。有次我看到題目「画家邸 岩絵具 処分 うたかた（畫家住宅 岩彩畫具 處置 うたかた）」，是從岩彩畫家住宅搜出的幾支不明液體，其中一支標貼「うたかた」。問賣家，他也不知道「うたかた」的液體是指什麼。網上翻查，うたかた可指泡沫或唄方（意思是歌唱），語源自《方丈記》，指浮在水面上的氣泡，常用來比喻轉瞬即逝的事物或很短的時間。我用800円成功拍來一瓶「泡沫」，急不及待嘗試混進岩彩中。效果意外地有點像陶瓷用的啞面釉藥質地。
Yahoo! Auctions、Mercari、Amazon，日本的網上二手市場完善程度會令人愛不釋手。在身邊也有一些藝術家，選擇用作品回應這類網上交易平台的經驗。例如高見澤ゆう有一系列作品Untitled就是展出Yahoo! Auctions中由賣家對「物」拍的真實多角度照片，以及由賣家寄來原封不動的包裝物。那種真實又似曾相識的觀察經驗被搬到畫廊，質疑藝術品和純粹物體之間的區別。高見澤也同時營運藝術空間4649。有天和他聊起這瓶「うたかた」，他說「うたかた」可能只是水。
還有一個朋友小山友也，他自稱藝術忍者。他有一件作品叫《一緒に歩く/労働や余暇の身振りについて》（略譯：一起走/關於勞動和休閒的姿態）。他邀請一個人從後跟隨並拍攝他，而他雙手捧着幾箱裝有隱蔽攝錄鏡頭的Amazon紙箱，在公園裏走路。偶然似有目的，偶然在長椅坐下，就這樣一天。他是行為藝術家。有天和他聊起這瓶「うたかた」，他說「うたかた」也許是你、賣家和那畫家的關係。
可恨我知道我應該沒辦法再得到那瓶由畫家借來的泡沫。
文：陳楚翹（從事藝術創作，現居東京）
編輯：何詩韻
設計：賴雋旼
[開眼 大都會文藝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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