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文章】婆婆的手像張開的青蛙蹼，黏濕冰涼，一下就抓着我手腕，說︰「幫我。」斬釘截鐵，不是求助，幾近命令。我被神推了一下，乖乖跟在她後面，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替她在已被圍板的街上拖走一袋東西。我不認識她，也不知道要去哪裏。她捉緊我右手，我左手反手拖着一袋放滿玻璃樽的袋子。我們奇形怪狀地在快將清拆的舊區小巷叮叮噹噹地走着。婆婆梳了兩條斑白厚實的辮子，個子小，一身淺灰，身子向前堅挺，外八微曲的雙腳走前一步，辮子微跳一下。最近可能看得日本動畫太多，我在後面，想像她是頭在荒原帶路非常老練的白狼。不妨，說說為何我在這裏。這條老街，名叫光榮大街，是我最好的老師。十歲前，跟父母住在此區，他倆在附近工廠打工，我在橫街小巷踏跳踏跳長大。它教曉我辨人臉色和冒險有度，要懂得跟陌生人討價還價。不論貧富，軟弱和貪婪，一對雙生子。在人性的深處，本質相近，溫柔和殘酷是一種選擇。這裏，曾經，每個清晨，白粥油炸鬼的爐火滾熱聲響比早起的雀鳥還要準時，還要勤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