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文章】凌晨三時至五時，是靈魂最虛弱的時候，在腦裏徘徊的，都那麼強烈，可是，那些彷彿真實無比的片段，不管有沒有發生過，其實都是幻象。那時候，在日間被理性妥善地摺疊在意識抽屜最底層的面向，都會傾瀉而出。有時，憤恨會像一匹野性難馴的馬，把我帶到陌生的地方，我只能睜開眼睛，察視一片我用了太多時間和力氣去抗拒的內心風景。我看到，自己的生命曾經如何任由別人踐踏，而在冰冷的牢房，一個又一個孤單而無助的身體，承受着一種不至於即時死去，卻也無法愉悅自在地活着的困局。「我們之間，並不存在平等。」那人曾經這樣說。「這是一個法治的社會，任何人都要守法。」他們一再這樣說。雖然是截然不同的句子，但底蘊卻是不謀而合的意思。如果那個夜，我有足夠的力氣，便可以徒手拉住快要衝下懸崖的野馬。另一個強大的我，會告訴我，每個人都是一口田，在生命裏對自己和他人做過的事，不管是在明處還是暗裏，凡做過的都留有痕迹，即使沒有人知道，連自己也忘記了，可是在無意識裏，還是會埋下一顆種子，在深層的泥土。微小的種子經過時間灌溉，終會長成纍纍的樹木，人終會吃下自己栽種的果。因此，問題不在於他人如何使用我的生命，而是我在自己之內種下什麼。如果我有足夠的幸運，便可以在天亮之前，無念地安睡片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