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雲層上耀眼生光/看煙花悠悠地降」鄭伊健唱的一闋歌道出煙花之態。煙花,煙消雲散、花開花落,昨晚在維港兩旁或電視機前觀賞煙花的讀者,想必還在回味箇中餘韻。趁煙花仍在讀者腦海繚繞,且聽曾在香港、今在日本任職煙花設計師的曾伊廷(家汶)Emily剖析煙花之美。
按選歌節奏排圖案 「錦冠」塑結尾高潮
讀創意寫作及電影藝術出身的Emily說香港並沒有專門的煙花設計課程,她在畢業後受老師推薦在2016年9月加入港星多媒體製作有限公司,起初只是負責剪輯宣傳片;直到同年年底首次獲機會設計「浪琴表香港國際賽事2016」賽後煙火。Emily說,農曆新年、國慶等大型煙花匯演,籌備過程由前期討論、設計到煙花綻放當刻,約需兩個月。這類大型煙花匯演長約23分鐘,先跟贊助商訂定8首表演歌曲,然後她會把每首歌剪成約2至3分鐘,「這部分很考心機,要思考怎樣令剪輯後的歌更無縫,所以我通常會把第一段副歌的第一句接到最後一段副歌的第二句,盡量聽起來『沒有刀痕』,是完整一首歌」。根據歌的節奏快慢輕重,Emily運用煙花設計軟件Visual Show Director,擺放和排列她認為適合氛圍的煙花款式。Emily列舉香港常用的基本款式,如「牡丹」、「閃爍」、「錦冠」、「遊星」、「瀑布」、「馬尾」等,因應不同主題有時亦會加入特別款式,如農曆新年會用「金元寶」、與「發」諧音的數字「8」;國慶則會用「星星」、簡體字樣的「中国」。
煙花匯演頭尾通常都會使用純音樂,Emily說這些較「grand」的音樂會配「錦冠」,特別是結尾,幾乎一定會使用「錦冠」,綻放時形狀似啦啦球般慢慢垂下來,把氣氛推上最高峰。當遇到快歌時,就會選取節奏快的款式,如爆開後會四散竄動的「遊星」。若仔細留意歷屆煙花匯演歌單,便會發現選歌偶有重複,《龍的傳人》、《恭喜發財》、《獅子山下》等都是歌單常客。Emily笑言,陳慧琳的《花花宇宙》她已經設計過兩次,但她堅持要有不一樣的設計,第一次是2017年農曆新年,她選在天空較上方綻放煙花,第二次2023年國慶則在下方加入新設計。
安排地址碼時間碼 匯演前逐一檢查
除了款式,Emily 在設計整體視覺時,會思考如何配搭不同尺寸的煙花。香港常用的煙花彈直徑介乎3至6吋,「我們很少3吋和4吋一起爆,因為爆的時候它們會有部分重疊,所以通常都會3吋搭5吋、4吋搭6吋,讓煙花之間有些距離」。直徑不一的煙花在同一處爆發,可見大小層次;在高低處爆發,更見高低錯落有致。Emily形容整個設計過程就像編舞,「在公司我的職位是choreographer(可譯作編舞者),如果說是designer(設計師),會予人感覺好像是設計這粒煙花該怎樣,但其實我更多的是設計整個煙花匯演」。
香港的煙花大多是從內地經海運進口,當煙花抵港後,持有煙花事務助理牌照的Emily會參與安裝煙花,並為每顆煙花安排一個地址碼和時間碼,每顆煙花都會存放在炮筒,再把炮筒放到沙箱,最後再把沙箱置於躉船,這些對應位置便會構成一個地址碼,而時間碼則是何時引爆煙花。所有地址碼和時間碼都會記錄在行內俗稱的「天書」裏,匯演前按「天書」逐一檢查煙花的所在處和引爆時間,最後便由工作人員長按安全手掣至匯演結束,一到相應時間碼便會有電流自動引爆煙花。
如今算得上駕輕就熟的Emily,回憶起這些年最深刻的煙花設計,她覺得是踏入2019年的除夕煙花匯演和2023年的國慶煙花匯演,前者是她第一次參與設計除夕煙花,有感全世界都會轉播和看見;後者則是香港首次在原有的躉船外,加入細船綻放煙火,讓匯演更添層次。
2024年4月,Emily想趁年輕到日本嘗試工作假期(Working Holiday),一開始沒有想過能做回煙花設計這行。「我覺得日本煙花這種比較傳統的行業,應該不太接受外國人去學他們的東西,事實證明是我膚淺了。」Emily笑着說。當時在熊本讀語言學校的Emily,隨學校活動到神社參觀,在購買籤文處發現一款煙花圖案的籤文,她買後馬上在旁邊的神明水浸濕查看,浮現的句子大意是「趁你現在年輕,想做的事就去做」,「很多人都很嚮往日本煙花,尤其是做煙花行業的我們,抽到這籤文就像給我打了支強心針」。其後Emily開始搜索有沒有日本煙花公司缺人,而歷史悠久、規模頗大的「響屋大曲煙火」赫然在列。6月尾遞交履歷、網上面試,7月Emily告別熊本,跨越大半個日本來到位處秋田的響屋大曲煙火上班。
日快慢起伏似過山車 港「平」如常見心電圖
Emily認為港日煙花設計過程大同小異,也是定好歌曲、編排煙花。最大分別在於大部分日本煙花公司自設工場製造煙花,Emily指製造煙花是在炮筒擺放光珠和炸藥,而炸藥又分成兩種:一是把光珠炸上高空;二是把光珠炸開,成為我們肉眼看見的煙花圖案。Emily有時也會親力親為,如想在設計再加入幾顆煙花,得到上司批准後,她便會到工場找出對應光珠,砌出心中所想。
日本花火大會享負盛名,不少人可能會覺得日本的煙花比香港的美,Emily解釋可能跟放煙花的地點有關,「香港煙花匯演的背景是維多利亞港,背景本來已經很光,所以顏色一爆就已經失色不少,日本通常背景都是黑色,所以顏色才會比較漂亮」。她亦補充:「日本的煙花是慢慢一顆顆爆,到某些位置會有高低起伏,有些高潮處會爆得密一點、多一點,然後再回復到慢的節奏。」她形容日本煙花的節奏像「過山車」,但香港的煙花整體較「平」,像常見的「心電圖」,快慢對比不甚明顯,通常都只在開首和結尾20秒不停地爆。因此,Emily說如有機會,也想把日本煙花這種慢節奏帶回香港。她近期開設Instagram專頁「eka.in.japan」介紹日本煙花,令身處異地的讀者也能感受日本花火盛况。至於昨晚香港的煙花匯演效果如何,就由讀者細嚼後品評一下。
「煙花對我來說是令人開心的事……可以令人暫時忘記煩惱,全心全意投入煙花那一刻給他們的感動。所以當煙花綻放一剎那,看着人們全神貫注欣賞,我很滿足。」Emily如此說道。或許我們永遠留不住曇花一現的煙花,但可以留住煙花之美帶給我們的純粹和震撼。
文:譚雅詩
編輯:謝秋瑜
設計:賴雋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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