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新秀談平面設計 2D-3D-4D不斷易位

【明報專訊】日本平面設計師協會（JAGDA）的年度輯選作在4月抵達元創方（PMQ）展覽「Graphic Design in Japan 2023 (Hong Kong Edition)」。當導賞員的室內設計師說：香港空間設計較缺乏圖像觸覺。不知是否因中文把「graphic」譯成「平面」，總予人二維與三維區隔的錯覺（日文譯法「グラフィック」其實也是「圖像」的意思）。既然JAGDA設有獎類「環境設計／空間圖像」，乾脆把這問題拋給兩名新人賞得主——藤田佳子、矢後直規。在他們的設計實踐裏，維度如何互換？

「真是很難的問題呢。」矢後直規慢慢覆述我的提問，頓了頓說。一維是單線，二維是兩條線構成的平面，三維是平面上下方的立體——概念聽上來複雜，但平面設計本已捲涉如此思考，從手稿草圖和屏幕軟件，到書籍裝幀、產品包裝、廣告媒材……皆為維度之間的運動、轉換。借用Design Basics: 2D and 3D的前言：「（由二維）進入三維領域的討論，本質上，就是抽象的（abstract）、腦神經的（cerebral）、光學的（optical）如何轉入物體（objects）、空間（spaces）、材料（materials）、觸感（tactile）的世界裏。」

這種二維躍至三維的跨界，最大幅度或是「環境設計／空間圖像」。與建築師、室內設計師等業者協力，平面設計師在內的任務是由視覺符號出發，以各類物質為媒介，建立一套溝通、傳意的敘事。JAGDA評選的2023年得獎作品，三澤遥為玉造幼稚園設計的指示牌系統，便用玉造諧音的「小象」圖案，配以色彩豐富、幾何圖形的金屬標誌，助未識字的學童在校園辨認路向，同時培養他們對抽象美學的認知。

三維考慮天氣四維處理「時間」

藤田佳子督導的兩個品牌企劃，體現了同一軌路的平立面互動。那兩個空間，金澤香林坊的旅舍「香林居」及三得利天然水北阿爾卑斯山信濃之森工廠——前者用書法字體、線條插畫為標誌，取建築獨有的拱形窗線為主標識，古樸雅致而不失現代簡淨感，加上精油蒸餾室、芳香桑拿浴場等設施，延續着比叡山醫藥僧侶的香林坊之名、建築物本為九谷燒工藝畫廊的地誌史；後者配合2021年COP26氣候峰會，替口號為「與水共存」（水と生きる）的三得利打造「脫炭素」環保工廠，以「SUNTORY」標誌的淺藍色及周遭森林的木啡色為核心，讓展覽廳、咖啡屋、指示路牌等物在視覺上呼應可持續發展的品牌願景。

比較二者，藤田佳子特別提到一種四維「時間」的處理，「不同於二維設計，三維設計往往要考慮雨水、陽光等外在環境影響。以三得利工廠為例，那種藍色是水的再現，是最重要的品牌標誌，所以我們特地用了耐光耐水的塗料，讓它在戶外日曬雨淋也不會褪色。相反，香林居是歷史悠久的建築物，讓它的顏色隨時間自然流逝、變化，反而更符合品牌理念」。好奇問，什麼樣的技術可長續色彩？她說並不清楚，因執行細節交由專門人員負責，她的工作只是制定企業形象的大方針。

矢後直規為日本廉航ZIPAIR Tokyo形塑品牌時，遇上類同的曠日考驗。那覆上飛機表面的標誌黑字綠線、尾翼的橫間圖案，須防紫外線以免太陽直射下甩色；除此，選搭各種配色亦需緊扣使用者的情緒反應，以及耐用持久的實際面，「飛機內的座位，椅背是白色，椅位及扶手是黑色，這是因為一般而言，人眼盯着白色會較舒服、沒那麼重壓迫感，黑色則耐污耐髒，適合常需清潔的人體接觸面。員工制服採深色，也是同樣理由」。

跳出西方網格系統演練不協調美學

在矢後直規看來，當世的平面設計就是「2D-3D-4D」的不斷易位，「二維圖形在三維空間中以一種象徵的形態存在，表達信息，或是招牌、路標。基本上，二維作品都可以轉換為三維作品，三維作品亦可以轉換為四維作品，如拍攝影片」。例子有他主理的UNIQLO AIRism內衣系列廣告「Air, you can wear」，由紙上的手繪插畫，化成攝影師360度旋拍的人體影像，正正在時分秒流動的空間裏，突顯了飄浮半空一樣的著衣輕盈感。他的個人企劃「casa tree」與農場合作，販售連根部的可回收迷你聖誕樹，把自家設計的「裝飾球」壓成扁平圓卡，亦是慮及現代家居普遍較低的收納量。

東京，香港，常常說是鏡像雙城。同為人口高度擠密、經濟往來頻繁的21世紀城市，我們身陷同樣的數位疲勞、資訊氾濫。依藤田佳子和矢後直規所知，除了京都立有《屋外廣告物條例》之類的規條，大部分日本城市並無市容維護的相關法例，各類發光發聲大型小型的看板宣傳繚亂紛呈，搶奪消費者目視（在旁翻譯日文的姨姨忍不住插嘴，對啊，我在日本住的地方，經常堆放阻擋風景的雜物，真不明白呢）。資本主義揑塑的都市景觀無法控制，那平面視覺該怎樣突圍而出？矢後直規擅長用藝術插畫區劃一己風格，藤田佳子反過來認為，設計不一定鶴立特異，重點是清楚具現目標的內在特質。兩人皆觀察到，愈來愈多日本平面設計師跳出西方網格系統，嘗試演練一種不完整、不協調的美學——如同矢後直規在PMQ掛示兩幅「HOPE—希望的形狀」展覽作品，把女兒的塗鴉加工成細胞分裂狀的圓珠線塊，看似失序，卻生出另般和諧美，充分表述了文案語「Every child is an artist（小孩人人都是藝術家）」。

環境與空間也屬平面設計師涉足的領域，PMQ這次展覽找來室內設計師作傳媒導賞和座談講者，也許能輕輕點出二三維間的緊密串連。

Graphic Design in Japan 2023 (Hong Kong Edi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