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文章】俗語說「人生七十古來稀」，隨着現代醫學科技發展昌明，這句話似乎愈來愈與現實脫節。根據統計處數據，本港男性平均壽命約83歲，女性更達88歲，兩者較30年前均增加了約7年，位列全球最長壽地區之一。長命固然可喜，但無論從社會或個人經濟角度而言，難以預測的「長壽」都隱藏着不可忽視的風險。
長壽風險令公帑壓力浮現
從社會層面來說，所謂「長壽風險」，就是壽命超出預期而導致退休資金短缺的風險。無論是政府主導的退休金，或是由公司及個人供款的私營退休計劃，背後都有一個關鍵，就是要估算壽命。當這些估算未能緊貼市民「延年益壽」的實况，便會令整個退休制度面臨資金壓力。
以本港舊制公務員為例，他們退休後可「食長糧」至百年歸老。據報章引述政府財政總目，2024/25年度領取長俸的公務員逾16萬人，開支達501億元。隨着大批舊制資深公務員陸續退休，未來10年這筆長俸開支可能升至接近5600億元。雖然政府早在1990年代設立退休金儲備基金，但亦不足完全應付開支，最終需動用政府財政資源「埋單」。更關鍵的是，長俸屬聘用承諾，難以隨經濟波動而調整，為公共財政埋下隱憂。
利用金融創新 對冲長壽風險
要應對長壽風險，解決方法之一是透過創新的金融工具，將風險轉移至資本市場。例如早在2008年摩根大通推出的「q-forward」，就是一種與壽命掛鈎的衍生工具，協助保險公司或退休基金根據預期死亡率，鎖定轉移長壽風險的價格。通俗一點說，就好比退休基金與投資者的「對賭」——當退休人士的實際壽命比預期長，投資者便要補償，為退休基金提供對冲資金；反之，若實際壽命較短，投資者便能賺取風險溢價。
在歐美一些比較流行固定給付（defined-benefit）退休制度的國家，已採用這些工具協助分散風險。英國的長壽風險轉移市場規模，由2017年約1860億英鎊，增至2023年接近6000億英鎊，反映相關市場正迅速發展，長壽風險已成為資產配置和風險管理的新焦點。對香港而言，在政府財赤危機和長壽風險與日俱增的情况下，如何善用不同創新金融工具，確保退休金的可持續性，值得政府和金融機構仔細考量。
當然，這類新興工具的實際操作仍面對不少挑戰。例如長壽風險產品缺乏標準化的定價方法，令市場透明度不足，削弱投資者信心；另外，在一些規模較小的退休基金市場，未必有模型能夠精準預測壽命趨勢。因此，精算學界正致力改良這些證券的設計，以助市場準確評估這些產品的風險及價格，同時正研發更精密人口模型，模擬不同群體的壽命差異，以求提供更精準長壽風險數據供市場參考。
個人理財 須未雨綢繆
惟說到底，長壽風險不單是基金管理人的難題，對我們每個人也有切身影響。過去一般人預留退休後10至20年開支已大致足夠；如今，年過90甚至長命百歲的人比比皆是，這意味退休儲備必須支撐更長時間。如何將年壯時儲下的資本轉化成「長糧」，便成為關鍵。
去年政府施政報告提出推動銀髮經濟，強調要加強長者財務保障與投資者教育。例如香港按揭證券公司推出的「退休三寶」——年金計劃、物業逆按揭及保單逆按揭，旨在協助長者「自製長糧」，活化手上資產以換取穩定入息。然而有政團調查顯示，逾半市民不熟悉這些產品，反映社會對退休財務規劃的認識仍待加強。
因此，我們必須提升大眾的財務素養。無論是打工仔、自僱者還是老闆，都應及早了解退休制度的運作，多認識強積金、自願供款、公司年金等資源，並善用政府提供的稅務優惠。同時我們亦應意識到，除了關注資產總額，更重要的是管理風險。於人生不同階段，家庭責任、健康等情况有所改變，會影響個人承受風險能力，投資策略自然也需靈活調整。保持開放心態、適時調整，才能夠穩健應對未來。
精算界有句話：「有危便有機。」長壽風險雖帶來挑戰，但亦蘊藏發展銀髮經濟的契機，更關乎整個社會金融體系的長遠可持續性。正如我早前代表中大商學院出席《經濟學人》於曼谷舉辦的「可持續發展周」時所強調，在追求環境可持續的同時，如何為長壽社會建構穩健、可持續的財務保障體系，亦是不可忽視的重要議題。
作者是中大商學院金融學系譚炳照精算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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