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文章】隨着人工智能（AI）技術的迅速發展，「AI陪伴」（AI Companion）正逐漸成為一種新興社會現象。AI陪伴的核心技術，包括自然語言處理（NLP）、情感計算（affective computing）及深度學習（deep learning）。這些基於算法的虛擬伴侶，能夠模仿人類的情感交流，為用戶提供心理支持、互動和陪伴。
科技文化的演進：從工具到情感伴侶
世界衛生組織（WHO）指出，孤獨感已經成為一種全球性的健康危機，與生理、心理、生活質素、壽命等問題密切相關。在香港，孤獨感同樣是一個日益突出的社會問題。
根據香港大學腦與認知科學國家重點實驗室近年一項研究，人愈經常反覆思考自己的孤獨感，愈有可能增加患抑鬱症的風險。香港高密度居住環境和快速的生活節奏，使放鬆情緒及維繫人際關係變得更困難。
AI陪伴的出現，標誌着科技文化的一次重要轉變。傳統上，科技被視為工具，用來提高效率或完成特定任務。現時，AI陪伴不僅僅是工具，它們被設計為能夠模仿人類情感的「伴侶」，甚至能與用戶建立情感聯繫。
孤獨的現代性：AI陪伴的社會需求
現代社會的孤獨感日益加劇，這與都市化、家庭結構變化，及社交媒體的興起密切相關。根據香港統計處數據，2021年本港獨居長者住戶數目在過去10年間大幅增加六成。這種情况，促使AI陪伴技術在香港逐漸受到關注，應對社會對樂齡科技及銀髮經濟的需求。
在香港，早前的樂齡科技博覽就展出了可陪伴長者的「智能陪伴機械人」，專為長者用家提供娛樂功能、AI聊天功能，並支持雲端收集和分析健康數據。該機械人通過自然語言處理技術，提供情感支持和健康建議。此外，樂齡科技平台亦展出針對不同陪伴服務需求的「電子孫仔孫女」、「電子寵物」、「智能樂齡護理機械人」等AI陪伴產品。
AI陪伴的困境：愈陪伴愈孤獨？
以鄰近的日本為例，他們亦就不同服務範圍研發AI陪伴機械人。例如福岡一間長者照顧機構，就以可愛男孩造型的「Dai-chan」陪伴機械人，根據長者對不同話題的投入程度，與他們按照喜好互動交流。機構測試顯示，AI陪伴機械人有助安撫長者的焦慮不安、緩解認知障礙。
雖然使用AI陪伴的好處不少，但科技社會學家Sherry Turkle就曾指出，隨着科技發展，人類開始對科技抱有更高期待，認為它能夠解決情感上的孤獨和人際關係裏的困境；然而我們卻愈來愈少投入精力去維繫真正的人際聯繫，因為這種擬人化的科技（例如AI伴侶和機械人）可能會令我們產生「情感幻象」，感到更焦慮和孤獨。雖然科技使我們對資訊和交流可以唾手可得，但同時這種交流偏向碎片化而缺乏真實連結。對科技的依賴，也許會削弱我們與他人建立深度情感的能力。
此外，AI陪伴的擬人化設計，亦引發一系列道德問題。部分學術討論質疑，AI陪伴可能在情感回應中操控用戶情感，甚至影響用戶的決策。AI如何保障用戶隱私權、防止數據濫用？這些問題需要香港政府和科技企業共同制定監管框架，以確保技術的倫理性。
未來展望：AI陪伴的文化意義與限制
技術透明度是AI陪伴的關鍵問題。用戶需要了解AI之設計和運作方式，以便建立信任。此外，香港需要制定適合本地情况的監管框架，規範AI陪伴的使用，確保其符合倫理標準。例如，香港可以參考歐盟的《人工智能法案》（EU AI Act），在隱私保護和技術透明度方面加強規範。
AI陪伴在心理健康支持和人機共生方面，具巨大潛力。然而，技術進步必須與人類價值相平衡，避免過度依賴技術。未來的AI陪伴應更注重透明度、倫理性及文化適應，特別是在香港這樣的多元文化社會中。
AI陪伴是科技進步與人類情感需求交織的產物，它不僅滿足了現代社會裏的孤獨感，還重新定義了人類與機器的關係。在香港，AI陪伴技術的發展展示了本地化潛力，惟同時也面對倫理和政策上的挑戰。
我們需要反思：AI陪伴是否能夠真正滿足人類的情感需求？抑或僅是一種科技幻象？未來，AI陪伴的發展應在技術創新與人性尊重之間找到平衡，為香港及全球社會創造更美好的可能。
作者是香港恒生大學公共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藝術設計系副系主任及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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