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文章】當西九戲曲中心發布《蘇東坡》取消演出的公告時，許多戲迷第一反應是反覆核對消息真實。根據今年3月14日浙江小百花越劇團（浙百）發布的《關於香港演出劇目調整的公告》，取消原因是「有關劇目需修改及演出，與新編越劇《蘇東坡》排練檔期發生衝突」。
《蘇東坡》編劇何冀平近日在《文匯報》表示：「本來，此劇4月25日、26日來香港參加粵港澳大灣區中國戲劇文化節的開幕演出，但因故取消，浙江小百花越劇院方已經登出抱歉聲明，售出票又要退票的事件，以我所知在香港極之少見。」
劇目被賦予文化傳遞使命 卻因檔期衝突取消
「這不該是浙江小百花對待觀眾的方式，這不該是浙百對待藝術和藝術家的方式」，許多追隨浙百多年的戲迷質疑道。從茅威濤1999年首次公開表達演繹蘇東坡的夙願，到2022年《蘇東坡》正式立項成為浙江省舞台藝術重大主題創作揭榜掛帥項目，再到《蘇東坡》入選第五屆粵港澳大灣區中國戲劇文化節，老中青三代的聯袂創作，始終與浙百的里程碑事件緊密交織。何冀平提到：「這部戲是我和越劇名家茅威濤的一個約定。說起來已是30年前……我為她寫《蘇東坡》，她演蘇東坡。」
同時，《蘇東坡》兩場演出已經售罄的事實，也印證了戲迷對這部新劇的高度期待。然而這兩場被賦予文化傳遞使命的演出，卻在開票3個多月後因「檔期衝突」被取消，替換為浙百的經典劇目《陸游與唐琬》。
多名見證了浙百與香港40年情緣的香港觀眾，也紛紛表達他們的遺憾。他們清楚記得劇團歷來的專業態度：
1983年劇團前身「浙江小百花赴港演出團」在新光戲院14天連演15場，創下香港戲曲演出日程最密集紀錄，演員、職員曾因颱風導致設備延誤抵港而連續工作36小時，以保障演出順利；2015年浙百30周年慶巡演時，《新版梁祝》為適應香港演藝學院歌劇院的現代舞台，特製直徑8米的旋轉扇面裝置等。
這些事例都反映出，浙百一直堅持的「戲比天大」傳統。反觀本次事件，浙百官方公告中「容後公布」的模糊說辭，與40年間積累起來的專業形象形成了刺眼反差。
一名香港觀眾在社交平台憤怒表示：「我想問一句，何謂『突發』？突發就是不在計劃中，既然沒有計劃好，浙百團裏是否就應該要自行承擔沒有計劃好的責任和後果？為何卻要轉嫁他人？為何偏要一早計劃好簽了約公開售了票並努力排練中的《蘇東坡》劇組去讓路去承受？為何要無辜的編劇、導演、老藝術家和香港西九劇場去讓路去承受？為何要買了《蘇東坡》票甚至買了機票和訂了酒店的廣大觀眾去讓路去承受？如此霸凌，毫無誠信的，還有公理嗎？請問當局，我們應該去哪裏求得公義？」
浙百在此次《蘇東坡》演出取消事件中，存在以下3個問題。
劇團存在3個問題
第一，缺乏足夠的管理統籌能力。《蘇東坡》是浙百40周年慶的重點項目之一。浙百20年、30年都精心安排紀念演出。浙百興於香港，赴港演出有着以感恩香港於「小百花」誕生的重要意義。浙百無法保障該劇目的排練檔期，致首演取消，反映當前浙百在管理統籌能力上的不足。何冀平提到「香港主創團隊在杭州擺開陣勢，戲排得十分順利」。在排練順利的情况下仍因檔期問題取消演出，更顯出管理方面的失當。
第二，缺乏輿情管理，損害劇團聲譽。《蘇東坡》首演取消之後，「飯圈水軍」肆意造謠，潑污《蘇東坡》劇組和茅威濤。例如票已售罄，卻有「飯圈水軍」散播《蘇東坡》因賣不出票而被取消演出的謠言。又如浙百官方公告裏已寫明，《蘇東坡》的取消原因是「有關劇目需修改及演出」，卻有「飯圈水軍」倒打一耙多角度抹黑《蘇東坡》劇組。劇團缺乏輿情管理，不僅反映在此次事件，出圈（受廣泛關注）一年多來，從未見劇團對網絡輿情實行管理，大量謠言正在侵蝕浙百聲譽。
第三，缺乏契約精神，損害劇團40年積累的品牌信譽。劇團在開票3個多月後單方面毁約，動搖了演出行業最基本的契約精神，辜負了香港當地觀眾和遠道而來的各地戲迷，衝擊着觀眾對劇團的信任。不少戲迷為觀看《蘇東坡》，提前預訂不可退改的機票和不能退款的酒店；有老觀眾「曬」出自己多年收藏的浙百戲票，並表示在《蘇東坡》處「斷檔」；更有年輕觀眾於社交平台提出「浙百失信」的質疑。
西九有否充分履責 值得探討
西九戲曲中心作為演出場地和售票方，也承擔重要職責。作為殿堂級藝術演出場地，發生這樣的取消事件實屬遺憾。儘管主要責任似乎在於劇團，但西九戲曲中心是直接面對觀眾的主體，於協調溝通、信息披露等方面有首當其衝的職責。這一職責是否充分履行，也值得探討。尤其是一齣涉及重量級演員、重量級編劇、重量級演出場地的優秀劇目被突然取消，引發的輿論風波不可小覷；若處理不當，對香港發展建設中外文化藝術交流中心的目標，勢必帶來不利影響。
面對質疑，作為主要責任方的浙百，需要回應的不僅是「檔期衝突」具體成因，更是藝術決策的價值排序。倘因行政指令讓渡創作自主權，則需坦誠面對體制性的困境；若是資源調配失衡，則應反思是否偏離「以戲立團」的初心。對承諾的珍視、對藝術本體的敬畏，才是行業最珍貴資產。唯有以透明溝通直面問題、用具體行動重建信任，這場風波才能夠轉化為重拾初心的契機。
作者是劇評人
（本網發表的時事文章若提出批評，旨在指出相關制度、政策或措施存在錯誤或缺點，目的是促使矯正或消除這些錯誤或缺點，循合法途徑予以改善，絕無意圖煽動他人對政府或其他社群產生憎恨、不滿或敵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