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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鈧森、李冠儒

楊鈧森、李冠儒:從邊緣到支點:雲南在新時代中馬關係版圖的角色重塑

【明報文章】4月15至17日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國事訪問馬來西亞,兩國領導人將中馬關係定位提升至新高度,宣布構建「高水平戰略性中馬命運共同體」。這無疑是繼2023年兩國宣布共建命運共同體後,雙邊關係進一步升溫的證明。雙方還交換了30多份雙邊合作文本,涵蓋三大全球倡議合作、「儒伊文明對話」、數字經濟、服務貿易等多個領域,誓要開啟新的中馬關係「黃金50年」。

本文希望不落俗套,不談「北上廣深」或其他新一線城市這些「交流合作主軸」,而是談談雲南。雲南作為中國西南的重要門户,雖在傳統敘事中常被邊緣化,但實際上與馬來西亞有許多歷史淵源,也即將從以往中馬關係裏的「邊緣」轉為「支點」。這裏需要考慮的不止是地緣因素,更是歷史邏輯與未來戰略。

中馬深層情感 塑造外交選擇

雲南遠離海岸線,似與馬六甲海峽的波濤無關,惟若追本溯源,雲南其實是中國與馬來群島建立聯繫的重要起點之一。600多年前,出生於昆明晉寧的明代航海家鄭和,七下西洋期間5次駐節馬六甲。他成長於雲南的多民族交融環境,後來從福建起航,這種跨文化底色為其航行南洋、溝通中外,奠定了獨特的人文基礎。直到今天,馬六甲城中依然矗立的三寶廟、三寶井、三寶山,便是鄭和航迹留給兩地人民的集體回憶,乃中馬世代情誼的最早民間見證。

今年適逢抗日戰爭勝利80周年,我們亦不應忘記,在艱苦歲月裏曾有3000餘名南僑工人,從馬來半島集結出發,翻越叢林山嶺,跋涉至雲南的滇緬公路,搶修這條中國通往外部世界的「生命線」。客死異鄉者的姓名被湮沒於無名碑下,他們以血淚訴說了中馬命運與共的關係。正因此,習主席形容中馬關係是「千年結好,以心相交」,絕非外交辭令,而是對兩國互動歷史深層結構的精準刻劃。

對筆者而言,這種深層情感並非歷史絕響,它塑造了今日兩國相互接近的選擇,也塑造了筆者自己的選擇。相比「北上廣深」等滿是機遇的城市,筆者卻選擇了相對落後的雲南,因筆者在這裏看到中馬合作的潛力。這種潛力不應止步於沿海的繁華光影,而應遍佈中國各地。在雲南省「十四五」規劃綱要,雲南被明確定位為「我國面向南亞東南亞輻射中心」。雲南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它是中國陸路進入東盟的最便捷通道,但此前的機遇有限,在中馬簽署31份備忘錄和協議後,雲南才具備從合作邊緣走向支點的條件。

承上,香港政府多次強調深化東南亞合作,特區如今確實可以討論如何在雲南與馬來西亞之間當「超級聯繫人」。有關備忘錄中的綠色能源、旅遊、人文交流等方向,與雲南的比較優勢高度契合,甚至可視為為「滇馬合作」量身訂製,香港各界不妨深挖這些發展及投資機遇。

舉例來說,中馬此次將「儒教與伊斯蘭教文明對話」列為重點合作方向。雲南作為中國民族文化交融最豐富的地區,擁有開展多文明對話的天然條件;在人文交流與文化旅遊領域,中馬圍繞旅遊、媒體、文化遺產保護等達成多項合作安排。雲南得天獨厚的自然風光與多民族文化資源,與馬來西亞多元文化社會形成天然共鳴,是說好國際交往故事的大好機遇。而香港有眾多優秀高校且擅長國際交往,也完全有能力在新時代文明互鑑裏承擔更重要的國際平台角色,應主動且盡快提出方案,進一步夯實滇馬合作的人文基礎。

中馬綠色合作前景光明。雲南省是中國生物多樣性最豐富的省份之一,於「十四五」規劃被賦予「生態文明建設排頭兵」的定位——僅佔中國國土面積4.1%卻擁有全國50%以上的動植物種類,更是全國清潔能源大省;而馬來西亞也是全球生物多樣性的熱點地區。因此在科技與綠色發展領域中,雙方大有可為:雲南依託稀貴金屬資源、有色金屬加工與新能源材料產業,與馬來西亞新興工業形成互補。而香港在ESG(環境、社會和管治)及生物科技方面的優勢,其實可以賦能這種潛在的新興產業合作。

在農業領域,雲南作為中國重要的高原農業省份,具備品種改良、精深加工、冷鏈物流等優勢。其中雲南氣候適宜種植榴槤,西雙版納已試種成功,未來可引進馬來西亞品種和技術。同時,雲南作為中國98%咖啡的產區,也可滿足馬來西亞的咖啡消費需求。香港能否以「香港所長」打造「雲南-馬來西亞」的跨域合作品牌?又可否通過香港促進上述人文交往?

中馬關係不能局限於官方往來

筆者一路沿着中國發展的脈絡前行,從北上求學到南下粵港,認識了許多內地人和港人,腳步疊合着百年前先輩「下南洋」的歷史軌迹。如今來到雲南,將自身置於中馬交流的歷史長河裏,體察那些沉潛於時間深處的聯繫。

從北京大學到雲南民族大學,我的行走軌迹,悄然改變着對中馬關係的理解——中馬關係絕不能僅停留於經貿數據與政策文件,也不能局限於首都之間的官方往來;它應融入更多城市肌理,植根於更廣泛社會土壤。600年前鄭和遠航,以和平通海外,以交流連人心,以信義為橋,不僅是中國古代對外交往的智慧,也是今日中馬關係應堅守的方向。

促進中馬合作 香港應敢為人先

上述構想,離不開各方支持。不久前筆者與馬來西亞駐昆明總領事交流時,對方坦言常駐雲南的馬來西亞籍人士不足百人。成都、重慶等西南城市,能夠憑藉「高密度網紅IP(版權作品)+國際直飛網絡+強文化符號」吸引外籍人士;「北上廣深」則有成熟的商務生態與文化認知體系。相對不發達的雲南,並非馬來西亞人及旅客首選,也非港人首選。但正因如此,說明了有很多進步空間,很可能只需要一些努力就能夠見到實際成果。結合中馬通過雲南合作的可行方案,香港各界若真的希望促進中馬合作,就更應敢為人先,主動調研、投資馬來西亞和雲南的合作項目。

去年適逢中馬建交50周年,筆者曾應馬來西亞駐昆明總領事館之邀,擔任紀念晚宴活動總監;如今作為馬來西亞代表,留雲南高校任教,尚在深化中馬學術和文化交流。惟個人的努力微不足道,雲南與馬來西亞之合作空間必須被包括港人在內的更多人知曉,才能夠使中馬命運共同體的理想真正落地生根。

作者楊鈧森是雲南民族大學外國語與南亞東南亞學院馬來語專業講師,李冠儒是思哲研究所青年事務教育總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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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鈧森、李冠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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