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文章】香港的住房問題,本質上是社會資源分配失衡的縮影。基層住房生態圈,涵蓋公屋、過渡房屋、劏房、私人租賃市場等多種形態,其「深度」體現在覆蓋近半數人口,而「廣度」則涉及不同收入階層的居住需求。
然而,這一體系長期存在結構性的矛盾:基層過度依賴公屋、私人市場未能有效分流、劣質劏房難以根治,以及其他一系列不適切基層住房問題等,導致資源消耗加劇、市民幸福感停滯。要打破僵局,需從生態圈的系統改革入手,並平衡短期紓困與長期可持續發展。
公營屋分配機制 存顯著斷層
廣義來講,香港公共房屋覆蓋面廣,但資源明顯存在一定的錯配情况;加上公營房屋與私人市場之間配合效率並不高,最終導致基層住房生態圈的深度與廣度矛盾較為突出。
香港公營房屋(公屋及居屋)約覆蓋46.1%常住人口,惟分配機制存在顯著斷層。以2024年底數據為例,公屋平均輪候時間仍長達5.3年;而全港約11萬個劏房單位中,逾半數的居住環境未達基本安全標準。這意味着,即使公營房屋供應量在未來5年大幅增加80%,至18.9萬個單位,仍難以滿足基層的「即時安居」需求。
更深層次的矛盾在於,公屋體系需承擔低收入家庭、長者、青年、新移民等多樣群體,但其供應結構單一(如小戶型佔比過高),難以匹配多元需求。私人租賃市場本應作為公屋的補充,惟實際情况卻加劇分化:一方面,市中心租金高企(如港島一房單位月租1.6萬元),超出中低收入家庭負擔能力;另一方面,舊區老舊私樓因維修成本高昂(如土瓜灣「十三街」區域),業主缺乏動力改善環境,形成劣質租賃的惡性循環。這種市場失靈,迫使基層在「高租金」與「低品質」之間被迫選擇後者。
香港住房體系的脆弱
政府近年力推的簡約公屋和過渡房屋,雖能夠短期緩解居住壓力(如元朗項目壓縮兩年工期),但長久來看,亦存在定位模糊的問題——既非永久住房,亦未與私人市場形成有效銜接。例如去年施政報告提出「簡樸房」認證制度,試圖通過設定最低標準,淘汰劣質劏房;惟若缺乏配套措施(如租金管制或業主改裝補貼),恐導致合規單位租金上漲,反而擠壓基層選擇空間。
究其細節,可以明顯看到香港整個住房體系的脆弱之處。一方面,公屋主導模式的不可持續性,財政壓力與維護成本似乎深不見底,且未來需借貸支撐重建項目。以市區重建為例,觀塘、深水埗等舊區重建成本高企,倘僅依賴公屋擴容,將進一步加劇財政負擔。此外,現有公屋樓齡老化問題突出,翻新與重建的周期成本將持續攀升。
另一方面,土地供應的結構瓶頸難以突破。儘管政府宣稱未來10年的土地供應可滿足30萬公營房屋單位需求,但實際執行面臨多重挑戰:2023/24年度已批准可動工公營房屋單位約22萬伙,比2021/22年度下跌21%;2024年政府地價收入銳減(官地賣地收入及補地價收入,合共為庫房進帳逾81億元,較2023年全年349億元,大挫76.7%),更制約土地開發能力。
非單一政策可應對
如果繼續以公屋為主導,土地資源的錯配將加劇,例如北部都會區規劃需平衡住宅與產業用地,單一化的住房供應可能擠壓經濟增長空間。
因此,香港住房問題是根源性的問題,並非單一政策就可以應對,而是需在「破除舊弊」與「建立新制」之間取得平衡,作宏觀系統性的考量。我們現在頻繁提及的劏房問題,本質是香港住房體系「金字塔失衡」的縮影——頂端的私樓價格全球最高(2023年本港樓價與收入比率達16.7倍),底部的公屋供應長期滯後。
近年政府雖加速建設公營房屋(北都計劃在5年內建6萬單位),惟土地開發周期與基層需求存在代際時差。例如,1997年「八萬五計劃」因金融風暴中斷,導致住房矛盾累積至今。實際上,劏房對香港這個城市的發展而言,既是住房短缺的產物,也是多年來市場自發形成的「緩衝帶」。政府取締劏房的初心雖好,惟若只取締而安置卻滯後,可能引發「無家可歸者激增」等次生問題。
將「短期干預」納入制度重構
重塑住房邏輯,需突破「應急補缺」思維,轉向土地供應機制(如填海爭議)、代際資源分配(青年置業支持)及階梯化住房體系的頂層設計。當局提出簡樸房政策,短期內,簡樸房政策的出台體現了政府決心,是居住正義之階段性的實踐,但其成功與否,取決於政府能否在取締劣質住房的同時,構建多層次房屋供給網絡,並從根本上調和土地壟斷、財富分化與市民居住權之間的深層矛盾。唯有將「短期干預」納入長期制度重構,才能夠真正實現「住有所居」的社會願景,最終提升市民幸福感。
作者是立法會議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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