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文章】在烏克蘭的戰爭,改變了俄羅斯外交政策——莫斯科現時將烏克蘭戰場放在優先於其他外交政策參與的位置之上。而其結果,並不有利於克里姆林宮的大國地位投射(projection of great power status)。
隨着2024年12月敘利亞巴沙爾.阿薩德(Bashar al-Assad)倒台,俄國失去了在中東的主要盟友。莫斯科在敘利亞地中海海岸線所擁有的兩個軍事基地的運作,現在受到愈來愈多質疑,因為與大馬士革新統治者的談判似乎收效甚微。
此外,阿薩德之垮台也標誌着俄國在地中海地位的下降,並且削弱後者聯繫其遍佈非洲大陸的安全人員的能力。事實上,撤出敘利亞的話,將對莫斯科之非洲野心(ambitions)造成毁滅性的影響,因為位處薩赫勒(Sahel)和非洲大陸其他地區的俄國非洲軍團將在沒有適當支援下留守。
入侵烏克蘭後 俄國地緣政治地位下降
即使是在利比亞,俄羅斯正把其軍事資產從敘利亞運送到當地,但領導利比亞國民軍的陸軍元帥哈夫塔爾(Khalifa Haftar)的承諾並不完全明確。迄今為止,他仍迴避向俄方給予保證,允許俄羅斯在該國正式存在(presence)。
俄羅斯之前曾經幫助阿薩德,而在2024年末,當反對派的閃電攻勢開始時,俄國與伊朗被寄望會再次襄助。但這次沒有實現,部分源於阿薩德太弱,部分則因為伊朗及其「抵抗軸心」(Axis of Resistance)內的盟友遭到以色列猛擊。然而令莫斯科分心的是,俄羅斯對於在烏克蘭停滯不前之戰爭的地緣政治專注(geopolitical preoccupation)。
但觀察俄國在歐亞大陸之地位演變的人早就已經指出,自2022年2月入侵烏克蘭之後,在克宮視為其地緣政治影響力範圍裏的多個地區,莫斯科的地位同步地有所下降。
南高加索3國轉移忠誠
南高加索地區(South Caucasus)是其中之一。該區域的亞美尼亞、阿塞拜疆和格魯吉亞,跟它們的前帝國庇護人(former imperial patron)有複雜的歷史連繫。不過,在烏克蘭的戰爭導致其忠誠(allegiances)的突然轉移,而這主要地損害了俄羅斯。
就亞美尼亞來說,它長期是俄國盟友,但前者現在愈來愈專注於跟歐盟和美國建立更緊密聯繫。舉例說,埃里溫(編者按:亞美尼亞首都)近期與華府簽署了一份戰略伙伴關係協定,又提出了一項法案,責成該國尋求加入歐盟。這些都是建基於一系列其他舉措之上,諸如將從俄羅斯購買的軍備減至最少、擴大與西方及亞洲國家(如法國、印度)的安全連繫。簡言之,亞美尼亞尋求外交關係的多元化(diversification),這進而意味着俄羅斯影響力的減弱。
然而更有趣的在於,引起亞美尼亞外交政策轉變的,是俄國不願意——或許是沒有能力——在其盟友急需的時候提供支援。在2020年第二次納戈爾諾-卡拉巴赫(Nagorno-Karabakh)戰爭以巴庫(編者按:阿塞拜疆首都)的驚人勝利告終之後,莫斯科向當時阿塞拜疆境內仍然存在的飛地(enclave)派遣維和部隊。而當在烏克蘭的全面戰爭一爆發,俄國軍隊在卡拉巴赫的位置便變得難以維持。2023年9月阿塞拜疆軍隊發動攻勢,以奪回亞美尼亞人聚居領土之剩餘部分的時候,俄軍袖手旁觀。這又導致俄羅斯部隊在幾個月內完全撤出。
隨着阿塞拜疆收復其領土,它的外交政策變得更加自信,並減低了對俄國的依賴。鑑於巴庫跟其傳統盟友土耳其已有密切聯繫,未來幾年「俄羅斯向量」(Russian vector)在阿塞拜疆外交政策中將變得不那麼明顯。事實上,早前據稱由俄羅斯導彈造成阿塞拜疆飛機墜毁的事件,突顯了兩國之間的現有緊張關係。
接下來是格魯吉亞——過去幾年它一直奉行務實的外交政策,不加入反俄制裁,擴大雙邊貿易聯繫,並整體地把融入歐盟和北約的追求減至最小。儘管其中大部分被描述為格魯吉亞外交政策的親俄轉向,但更仔細觀察就會揭示更為微妙的發展。
仍有20%領士被俄羅斯佔領的格魯吉亞,確實尋求與莫斯科有更穩定關係;惟格國同樣擴大與中國、土耳其、海灣國家等其他角色的連繫。此外,雖然格魯吉亞與歐盟的關係存在困難,但前者仍然繼續致力於其加入歐盟的機會。因此,該國與俄羅斯的關係,應該更多地被視為「多向量外交政策」(multi-vector foreign policy)的一部分。
俄羅斯意識到其力量的局限,它對南高加索的外交政策出現了新變化——莫斯科必須考慮到伊朗和土耳其在該區域的影響力。過去幾年來,土國和伊朗透過貿易、與區內三國(編者按:即亞美尼亞、阿塞拜疆和格魯吉亞)的雙邊政治聯繫等,使它們在該區域的影響力與日俱增。這標誌着俄羅斯在南高加索獨佔主導地位(exclusive dominance)之時代的結束,把該區域推向更為接近中東和其他角色,例如中國,以及一定程度上的西方。
俄國難扭轉地緣政治倒退
從歷史角度來看,這實際上是回歸慣常做法——傳統上,在該地區最有影響力的是中東強權。對伊朗和土耳其來說,俄國霸權(hegemony)一直都是一種反常現象。這個過程可能會對西方產生好處,畢竟,板塊的改變為多方角色創造了投射力量(project power)的機會。不過,歐盟和美國受到地理距離限制,及欠缺重要的經濟槓桿。土耳其和伊朗則都在附近,並且渴望在南高加索積累更大影響力。
總的來說,俄國在中東及其本土周邊之態勢(posture),可以說是正處於一種受管控的衰落(managed decline)。在烏克蘭的戰爭,吸走了俄羅斯的所有資源和注意力;優次考慮(prioritization)帶來了遠至敘利亞及在其鄰近地區的挫敗。這種情况的改善前景,很大程度取決於烏克蘭戰場上發生的事。但即使俄羅斯從基輔得到它想要的東西,也難以達到完全扭轉其近來的地緣政治倒退(geopolitical backsli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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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文章原文為英文,由本報翻譯成中文;原文可參閱「明報新聞網」觀點頁面)
作者是格魯吉亞歐洲大學國際關係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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