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文章】特朗普再任美國總統,隨即落實他的「美國優先」政策,左右開弓,簽署多項行政命令,退出世界衛生組織和巴黎氣候協定,壓迫非法移民等;但對中國的壓力暫時未有大幅行動,中國媒體從唱好或寄以希望的角度報道。不過,綜合各種態勢,美國只是按其操作的難易程度,算計出招的先後次序而已。它對中國的「友好姿態」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語出宋代歐陽修《醉翁亭記》),中國也不會像唐代杜甫《小寒食舟中詩》所說:「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霧中看。」故引為今天標題。
(1)先緩兵之計 後亂槍掃射
——特朗普就職前,先邀請習近平出席他的就職禮,其後再跟習近平通電話,也談得有板有眼。習近平派韓正代表,先後在美國會見萬斯和馬斯克,各自表達了善意的願望。此外,美國傳媒放風指特朗普「希望上任百日內訪華」。內地媒體普遍解讀美國在吹和風,或者先禮後兵,中國可爭取較多迴旋空間。
也許這是內地的宣傳政策,不希望突出潛在的中美矛盾,以免影響日後工作。但事實上,特朗普不是先禮後兵,而是緩兵之計,先解決容易處理和力所能及的問題,藉此鞏固粉絲的支持;待取得初步成績後,再落實其他戰略。中國不能掉以輕心。
——以處理TikTok為例,特朗普讓它仍有一線生機,但不是讓它正常發展,而只給予75天時間(不是外傳的90天),讓它變相成為被美國公司「吃掉一半」(佔股50%)的「有中國影子的公司」。換言之,TikTok不能保留舊貌,而是變成受美國控制並為美國所用,否則同樣「不賣便死」。
說到底,特朗普利用TikTok協助他選舉之後,又擔心它「影響美國國家安全」,於是要佔為美國所有。與此同時,他又不能乾脆讓TikTok死去,因為他不敢開罪TikTok的1.7億用家(主要是年輕人),所以連消帶打,毫無友好可言。
再舉一例,美國調查中國公司的範圍也到了「無厘頭」的地步。最近,一家名不見經傳的中國科技公司也被美國商務部和聯邦調查局調查,至今未有任何違反美國法律或危害美國國家安全的證據。據報道,調查的其中一個理由是:它2014年在北京註冊,而註冊人孫立新曾是「華為」的高層管理。這樣的理由確是虛無縹緲,抽象株連。外界不相信美國已變成驚弓之鳥,這類「亂槍掃射」實際只是為了增加美國的威懾力而已,何來友好可言?
——特朗普及其新班子上場後,完全顯露他們的「生意人」本色,把政治當作生意經,甚至把政治與私人業務掛鈎。特朗普在就職前推出官方「迷因幣」,令他的身家暴漲逾百億美元。政府效率部共同主管馬斯克談及讓TikTok繼續營運時,也提出他的X平台不能在中國營運,欠缺平衡,需要改變,所以要求中國放行。此外,馬斯克SpaceX也在爭奪美國國防部的訂單。
相信中國早已看出他們這種「生意人」本色,也採取「以經濟推動政治」的策略,但以目前的勢態、放任程度和力量對比而言,中國既不能完全滿足對方的欲望,也未有足夠實力平衡美國的壓力,所以更不能寄望於它的「友好姿態」。
——還有一點要看,就是俄烏戰事。特朗普表示將盡快結束戰爭,其班子成員也公開表示應讓歐洲盟友多負擔費用,明顯有抽身而出之勢。俄羅斯總統普京趁祝賀特朗普就職時,也表示願意談判。假如特朗普同樣以生意人心態處理俄烏戰爭,屆時美俄關係可能出現短暫的緩和;那麼,中國與俄羅斯關係又會否受到影響呢?美俄兩國慣於搞傷人利己的大動作和小動作,中國過去也不是沒有吃過它們的虧;在中美俄的三角關係中談「政治生意經」,更是一本難念的經,務必警惕。
上面談到小動作,在特朗普的就職禮上,也有一段小插曲。韓正雖然可以在現場觀禮,但鏡頭所見,他沒有座位(不知是否全程)。一般解釋是因為典禮場地由戶外轉到戶內,座位不夠,但這又令人想起中國前副總理劉鶴在特朗普第一次任期時訪問美國,對方刻意把座位安排像上課一般。可見,對美國的「友好姿態」總不能「霧中看花天上座」。鞏固自己的實力,才是正道。
(2)外界如何觀察 中國如何思考
——如上所述,美國對中國暫時留有一手,早晚都會出招,而且是狠招,那就必須預防它在什麼時候出招?中國接招和還招的準備是否足夠?一般估計,這不會超過半年,TikTok的殺招已出,如不就範就會增加中國產品的關稅,都已宣之於口。所以,中國(包括內地和香港)務必與時間競賽,加快合縱連橫。(請參閱筆者過去三星期的本欄文章,在此不贅。)
——必須看到,中國目前的高科技多集中在生活應用層面的中端位置,並已佔領不少國際市場,但美國未來的重點則是加快佔領高科技和軍事的高端位置。在特朗普的就職禮上,多名舉足輕重的AI人工智能巨擘被安排在顯著位置,反映美國的AI曼哈頓計劃已如箭在弦。所以,中國如何調配資源?將是另一個迎戰的考慮要素。
——眾所周知,創造任何高科技成績都離不開健康和有序的園地,利益分配要合理合規。西方世界的貧富懸殊也十分嚴重,但已形成一套民眾大致接受的共識,較少用旁門左道或強權爭利。在中國,反貪腐工作能否有助於建設合理合規的分配模式?也是保證高科技能否快速增長的關鍵。
以軍工航天系為例,由2023年8月至今不到一年半的時間裏,至少有13名高層人物因貪腐落馬或神隱;最新的包括火箭專家郝照平和「殲20戰機之父」楊偉。所以,與外國爭雄,必須從硬件技術和軟件制度同時入手。
——美國的優勢之一,是官商能夠互相配合,專業和商界人士在研發過程中已積極參與,並從中獲利,形成如魚得水之勢。在中國,高端科技多是官方領軍、民間扮演輔助角色。但當某些民營企業發展到擁有一定實力時,官方又會擔心出現富可敵國的憂慮,從而形成無謂的障礙,說得直接一點就是製造內耗。
——由此談到中國的整體經濟,近年來由於種種原因,中國經濟停滯不前,去年GDP雖有5%增長,但與前年5.2%比較,正延續下降之勢。前年的外來投資大幅下降82%,去年仍繼續下跌。這不單是經濟政策的問題,還有中外關係等國際環境問題,必須綜合治理。在美國不斷傷及他人之際,中國趁機在外交上反其道而行,內外撥亂反正,此其時也。
——中國過去遇強愈強,不怕外國封鎖,今天必須研究如何保持遇強愈強的條件,例如對外能否理智地去蕪存菁?對內能否凝聚萬眾一心?簡而言之,就是能否用新思維來處理老問題,而不是用舊方法來處理新問題。
——有意見認為,特朗普只着重遏制中國上升,並在中國取得利益,而不會理會中國的內政,包括民主人權等。這也許是對的,但如果因為美國不着眼於此就不努力改善,那就是霧裏看花,與人民終隔一層。這又如何遇強愈強呢?
作者是時事評論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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