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文章】財政預算案快將公布,近日因為財赤推算達1000億,並且連續三年赤字,大家都非常擔心香港財政入不敷支,更有評論指財赤其實達3000億,只是政府運用財技,掩藏了其中2000億。財赤數字觸發香港政府以後可能要債冚債度日的擔憂。社會熱議該削減何種開支,例如取消長者兩蚊搭車、減公務員人工。
舉債不是大問題,畢竟有人儲錢就有人借錢。對借錢人來說,重要問題是盤生意賺不賺錢、借貸成本,以及資金鏈不斷裂。例如大部分地產商都不會現金買地起樓,而是透過借貸融資,如果項目賺錢,有能力按時償還債務,借錢不是問題。有些人要借錢讀大學,但如果讀完大學有一定回報,可以償還債務,長遠人生收入較高,那麼借錢是應該的,甚至是好事。這還不計腹有詩書氣自華、個人修養等非物質回報。
財赤是結構性還是周期性?
把香港看成一盤生意,就要問香港這盤生意是否仍然賺錢。如仍然賺錢,扣除利息成本收入多於支出,那麼財赤只是暫時,借錢並不可怕。事實上,做生意來說,借錢才是常態。如果一定要手上有足夠現金才擴展業務,生意會擴展得很慢。
換句話,問題是香港的財赤是結構性,還是周期性。結構性財赤的意思是盤生意長遠蝕錢,當然要開源節流。周期性財赤是市况不好時蝕錢,但生意好時可賺回來,所以不必太擔心。如果財赤是來自因為要做大量投資,在業務初期一定會燒錢及虧蝕,回本期要在較後時才出現,例如一些科網公司開頭並不打算有盈利,或一開始想搶佔市場佔有率,都會使用這個策略。
無人知道香港這盤生意是否賺錢,不確定性或負面因素多。大家講得最多是地緣政治、中美關係,香港無法自行處理,基本上全面硬食。另外,香港政府花幾百億做創科投資,究竟是否有回報,可能要十年八載才知道。我很同意敝校金融講座教授陳志武在香港大學經管學院舉辦的《香港經濟未來2025研討會》(Conference on the Future of Hong Kong Economy 2025)中所說,香港政府重注創科,美其名是響應北京新質生產力大方向,但香港並不像中國內地和美國這樣地大物博人才多,沒有必要分散業務做多一樣不擅長的業務,不如專注做好專業服務業,輸出高等教育及醫療服務等等。
恆常福利開支 一增難收
現在有一些爭論,要減誰的經費,互相手指指。有研究發現,生於經濟蓬勃增長年代的人,比較相信做大個餅,認為社會不是你死我亡,我贏你輸的遊戲;成長時經濟差,則比較覺得社會是零和遊戲。現在香港就變成後者,資源不夠所以鼓勵舉報,增加罰款,大家都想削減其他人資源,認為是對方使了錢所以花在自己身上的錢少了。
關於政府開支大,緣起是林鄭月娥的「理財新哲學」。以前政府開支一向在GDP的20%內,但她一上場為了籠絡教育界,增加在教育的經常開支至50億,並跟通脹調整,又將長者現金津貼大幅增加。曾聽聞在曾俊華擔任財政司長的年代,林鄭月娥一直抗拒這個做法。雖然當年香港印花稅、賣地收入多,但香港是細小開放型經濟,很受外圍影響,收入上落大,因此曾俊華沒有大幅增加恆常開支,一旦增加了,就多了受益人士,很難收回。
當年很多團體認為政府有錢,要求負擔更多恆常福利開支。我當年主張派錢,還富於民,大家開心,是為「財散人安樂」,好過倒錢落海。或者退稅,既然花不完就歸還納稅人。錢派了,財爺再不用被逼迫,那麼多錢要點使。而且措施不是恆常,沒有未來負擔。好了,現在這些恆常開支增加後,收入大幅減少,又開始諗加稅減人工削福利之事,導致人心惶惶。
除此之外,政府近年的一些決策,亦有點無謂地增加了開支,導致今日財赤進一步惡化。例如長者兩蚊搭車,其實我一向建議提升到70歲,政府反而將優惠降至60歲。有個說法是長者兩蚊搭車政策其實是偏袒於交通運輸公司。有人提議叫交通公司自己承擔,那麼他們在續約時,又會要求加價,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後還是打工仔承擔。
有傳行政會議有成員提出建議「兩蚊搭車世代劃線」,以後60歲的長者不再享有優惠,但現時的60歲終身享有。這個做法是想減少反對聲音,已經擁有的人不去剝奪,未有的人因為未有,未成為既得利益者,反應不會激烈。但這個建議非常可怕,亦很卑鄙。首先,世代劃線,是世代歧視。第二,他看輕了社會對公平的看法,即使非既得利益者,也會激烈反對,這樣的建議促致社會撕裂。要劃就按年齡劃,按世代劃即是加強鞏固某代優勢,而某代本身已經很有優勢。要捱一齊捱。
狂加煙稅 得不償失
另外,這兩年政府覷準煙民荷包,不顧一切狂加煙稅,可能是覺得煙民勢單力薄,反對聲音小,比較好欺負。如果說加煙稅令吸煙人數大幅減少,實在很值得,因為香港人健康了。現實卻是相反,連續兩年狂加煙稅後,吸煙率卻依然只是按以往趨向輕微下跌,但有關稅收卻大幅減少。2023年加稅31%後,政府的煙草稅收入不升反跌8%,2024年再加稅31%後,更出現暴跌。2024/25財政年度4月至11月,8個月加起來只有17億稅收,僅得上一個財政年度同期的一半。有推算指,整個財政年度稅收可能大概是37億,與財爺最初預算的90億,有53億落差。
值得留意的是,根據吸煙及健康委員會(煙委會)給政府的建議書,如果將煙草稅加到售價的75%,估算「煙草稅收入將可達146億港元」,但現在加到65%,稅收已經大減。以煙委會的數字計,煙稅少收120億,只有原本18%。那麼吸煙人數沒有大幅減少,但稅收又大幅減少,究竟煙民吸了什麼?明顯就是私煙。
政府錢收不到,煙民健康沒有大幅改善,可說是得不償失。煙委會認為大幅加煙稅「執行成本低、效益高」,實在弄巧反拙。加煙稅這步已經做錯了,收少幾十億至一百億,而且非「一次性」的損失,這絕對不是小數目。
另外,文首提及坊間的公務員減薪建議,其實政府每年有約1500億元的支出是公務員薪金,53億大概等於減薪3%,公務員真係多得財爺唔少。加上連年估錯數,今年又估錯數並且真正蝕錢,而非曾俊華年代的出口術,本身話赤字然後最後錄得盈餘,這對於財政司本身、乃至整個政府的權威、公信力,都是沉重打擊,不得不防。早前煙委會與120個組織聯署叫財爺加煙稅,事到如今,是否應該夾一夾錢,補番「少收的120億煙稅」呢?
作者是香港大學經管學院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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