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文章】如何處理公共財政千億財赤,是近期城中熱話。這也難免,若政府真的無錢,潛台詞自不然是如何開源(加稅?加費?)和節流(減開支?減服務?),必會影響市民「荷包」。根據財政司長最新說法,2024/25年度財赤料最終少於1000億元,惟絕非小數目。倘只看僅5507億元(截至去年8月31日)的財政儲備,市民自然憂慮數年後政府會否變了「窮光蛋」。(其實截至去年3月31日,政府資產淨值為16,491億元,當中包括3項儲備:一般儲備(3401億元)、外匯基金儲備(6695億元)及資本開支儲備(6395億元)。)
不管實際如何,「政府無錢」的觀感已成社會共識。公眾憂慮情緒一旦出現,自要採取行動。財政司長早前透露,本年度政府收入受外圍因素影響,需檢視開支結構,坦言公共財政要以節流為主,管控經常開支增幅。去年財政預算案已宣布檢討「2元乘車優惠」(下稱「兩蚊雞計劃」)及公共交通費用補貼計劃。兩項計劃的財政開支均較2019/20年度倍增,當中「兩蚊雞計劃」2024/25年度開支逾60億元。似乎向計劃「開刀」,是難以避免的政治現實。所謂「睇餸食飯」,有錢吃多點,無錢吃少點,福利減少屬理所當然。雖然當局明言無意取消計劃,但減少「兩蚊雞計劃」開支的理據是否充分?
「兩蚊雞」目的是鼓勵出行活動
「兩蚊雞計劃」早於2012年推行,目標是鼓勵長者及殘疾人士外出參加活動或探望親友、鼓勵出行,避免他們因交通費昂貴而被迫留在家中,局限個人活動出行範圍只在居所附近。長者退休後每月收入驟減,曾有調查發現,港人退休後只花費退休前收入的五成,可見退休後開支將大減;出行乘車都要用錢,若非必要,長者自然減少外出。
及至2022年,當局將計劃對象年齡下調至60歲,令逾60萬名60至64歲人士受惠;並將計劃擴至紅色小巴、街渡、電車及居民巴士等,導致及後計劃開支顯著上升。粗略估算,以2024/25年度計劃約60億元開支估算,實佔全年政府開支(2024/25年度預算開支7768億元)不足1%。若不應花費,多一元亦嫌多,惟計劃確實有助長者在社會中出行甚或就業,成效顯著。
回復舊年齡門檻 忘鼓勵就業本意
近期有意見認為,最徹底的做法是撥亂反正,將計劃受助人門檻回復至原來規定的65歲。然而,其實2022年當局放寬至60歲,目的是鼓勵60至64歲組群人士(準長者)就業。2019年政府檢討綜援計劃,將綜援計劃下的長者定義由60歲調至65歲,因此認為65歲以下仍屬可就業年齡,務求鼓勵準長者出行,並減低上班成本,助他們繼續投入職場。就算沒有工作,乘車優惠亦有助準長者維持較活躍的社區生活、增加消費或經濟活動,甚或參與義務工作,對個人或社會皆有好處。
當然,較輕微的調整可以是全面設立每月津貼上限(例如有學者建議每月700元),甚或指定不同年齡組群設立不同資助上限(如60至64歲,與65歲及以上有不同資助額)。
「濫用」理論上存在 但非現實
為達到削減政府開支目標,有意見便批評計劃被濫用,最主要是批評「長車短搭」及不合資格者受惠於計劃(例如欺詐),或不當使用優惠(如利用長者不記名八達通偽造乘客人次以騙取票價補貼)。事實上,根據當局委託顧問公司所做的研究報告,2018年10月受惠於計劃的長者中,77.1%每月受惠額在100元或以下,絕大部分(92.5%)每月受惠額在200元或以下。當然,隨着各項公共交通收費連年上升,政府的計劃補貼額自然也相應增加。
至於所謂「濫用」,概念上或存在,實際出現機率卻甚低。以坊間最常討論的「長車短搭」為例,根據顧問報告按調查結果分析,受惠者乘搭長途路線作短途行程而額外發還的收入損失,一個月約200萬元,僅佔單月總票價差額的1.8%至2.3%,情况並非嚴重至不合理(見報告第111段)。可見「濫用」之說,予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之感。至於上述提及的欺詐,屬違法行為且代價極大,實際個案甚少;加上自「樂悠咭」實施後,長者要實名登記方可獲得優惠,基本上已避免騙取補貼情况。
人口老化 將現拐點
當然,有意見認為本港人口老化,長者人口增加,若不收緊「兩蚊雞」計劃受惠資格,開支只會成為無底深潭。其實只要參考統計處人口推算,30多年後,本港65歲及以上人口已屆最高峰值(2059年,271.3萬人),長者人數接近目前的兩倍,其後更出現下跌趨勢。再者,2022年起「兩蚊雞」計劃擴至60至64歲人口,此年齡層人口由2024年最高峰值的63萬人,逐步跌至2059年的47萬人。
當然,隨着近年各項輸入人才計劃,相關年齡組別人口或會增加,但所謂「無底洞」的說法,似乎又成了杞人憂天。
修改優惠難免 須考慮計劃初心
奈何在政治現實下,據報政府已完成檢討,削減資助難免(總不會預計增加資助吧)。計劃的數十億元資助成效極大,惟亦難逃「開刀」命運。為減低社會反響,筆者估計當局對65歲及以上長者的資助方式及內容,未必有太大改動;主力可能是針對60至64歲市民的資助,包括設立資助上限甚或取消,並將其納入公共交通費用補貼計劃受惠對象,同時一併調整交通補貼津助額以減低政府開支。
「兩蚊雞計劃」原屬德政,日均受惠人次近300萬(2024年預算日均286.8萬人次)。若為減政府開支,肆意改動縮減成效,實在可惜。其實除了收緊資格或津貼額之外,削減計劃開支方法有很多:當局可考慮要求公共交通運輸機構承擔2元乘車優惠的部分開支;為津助運輸機構津助額設立上限,以體現企業社會責任;更可引入按站收費措施,避免「長車短搭」下的不必要津助。
財政司長曾多次公開表示,政府財赤僅在未來三數年內,日後將恢復盈餘。「兩蚊雞計劃」放寬年齡規定的新政僅推行三數年,何必匆匆改動?任何政策均有其初心和目標,「兩蚊雞計劃」原意是協助長者和殘疾人士,能在社區中多出行、持續與社區親友聯繫,並減低準長者的交通支出,鼓勵他們繼續就業,令寶貴人力資源可繼續作出經濟貢獻。當局何不擇善固執,讓中老年的打工仔、「老友記」等繼續受惠於德政?
一如特首所言,「改革只有進行時,沒有完結時」,檢討和完善政策亦如是。但政府在看似無錢(其實值得商榷)、缺乏充足理據下,如果向以老人和殘疾等弱勢為目標的計劃「抽刀」,難免予人欺老凌弱之觀感。老弱者沒有能力反對,最終只會就範。當局務必三思,向公眾充分解說,有理有節,免予人「大石砸死蟹」之感。
作者是香港社區組織協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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