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文章】早前彭博社一篇關於香港聯繫匯率前景的文章（註1），引來議論紛紛。這些討論圍繞香港被剔出SWIFT（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系統，與美國修改《美國-香港政策法》（下稱「香港政策法」）以取消美元與港元自由兌換承諾的可能，及對香港聯繫匯率的嚴重後果。雖然這兩個政策可能性對聯繫匯率的影響最大，但不少評論認為美國出這「大招」的可能性不高——特別是SWIFT，因為SWIFT乃由包括美國及10個西方陣營國家的中央銀行共同監管。參考最近案例，俄羅斯在2022年入侵烏克蘭之後方遭到剔除，因此如非台海軍事衝突之類的國際大事，要說服其他央行同意將香港剔出，談何容易？
另外，美國亦可能透過修改香港政策法，取消美國銀行就美元與港元之間的自由兌換承諾，這將阻礙香港各銀行取得美元融資。然而修改法案費時，香港亦可以繞過美國，由海外其他銀行兌換美元（註2）。
美方倡列香港「洗黑錢疑慮」地區 值得重視
其實早在2020年《港區國安法》推出之際，已出現相關討論，惟當時關注度並不高。時移世易，美國候任總統特朗普提名被認為對華強硬的官員為核心，中美競爭亦比年前激烈，對香港聯繫匯率的新一輪威脅更見迫在眉睫。然而在將香港剔出SWIFT及修改香港政策法甚囂塵上之際，反而甚少有人提及筆者認為值得重視的一件事：美國國會屬下美中經濟與安全審議委員會（U.S.-China Economic and Security Review Commission；下稱「美中委員會」）曾建議將香港列為「有重大洗黑錢疑慮」（primary money laundering concern）的地區，並研判對聯繫匯率的影響（註3）。
2024年11月美中委員會發表了關於中國的2024年度報告。報告中指控香港已成為俄羅斯、朝鮮和伊朗「規避美國制裁」和相關「洗黑錢」的中心，進而建議美國政府考慮引用《美國愛國者法》（USA Patriot Act）把香港列為「有重大洗黑錢疑慮」的行政區。
美可施5類特別措施
《美國愛國者法》在2001年成為美國法律，該法是回應同年「9．11」恐怖襲擊的法律產物，旨在加強打擊恐怖主義，其中重點針對打擊洗黑錢和恐怖分子籌集資金。《美國愛國者法》中的第311款（Section 311）是有關財政部可以要求美國銀行和相關金融機構，對被當局列為「有重大洗黑錢疑慮」的金融機構、國家和地區，採取一項或多項「特別措施」（special measures）。
「特別措施」有五大項，前4項可歸納為關於加強對被定性的金融機構和國家，與美國銀行的不同交易帳戶（包括支付過渡帳戶和往來帳戶(payable-through account and correspondent account)）交易時的背景審查要求，這些措施將會大大增加被定性者進行美元來往的複雜性和成本（註4）。而第五項更為舉足輕重：內容提到美國財政部在與國務卿、司法部長和聯邦儲備局主席協商後，可以禁止美國銀行向被定性者開立交易帳戶（註5）。
倘失卻與美國銀行交易帳戶 聯匯岌岌可危
由於世界上絕大部分美元交易都需經美國銀行系統結算，因此如果香港整個行政區內的銀行和金融機構都失卻與美國銀行系統的交易帳戶，勢必重創香港以美元交易和結算的能力，將令聯繫匯率岌岌可危。縱使香港本身有離岸美元結算的一定能力，但規模與美國結算系統差天共地。前車可鑑：2005年澳門匯業銀行被指協助朝鮮洗錢，遭美國財政部列為「有重大洗黑錢疑慮」後，兩日內存戶提走的存款達十分之一，甚至一度要由澳門政府接管（註6）；直到2020年被撤銷定性後，才可以重新提供美元結算服務。
被列為「有重大洗黑錢疑慮」，相當於一種經濟制裁，美國財政部其實在第311款外另有一項非常類近的制裁手段（註7）。雖然對於聯繫匯率的影響，未必如把香港剔出SWIFT系統或直接修改香港政策法深遠，但由於只需要行政機構內部同意即可施行，相對較直接容易，省去了外交周旋及國會內部角力的時間。
當然，美國政府會否聽從美中委員會的建議難以預測，但須知道美中委員會前主席是黃之瀚（Alex Wong），他是候任總統特朗普新任命的副國家安全顧問。可想而知，美方對香港執行第311款，並非危言聳聽。
註1："Hong Kong May Be Fresh Flashpoint in Trump's Fight With China", Bloomberg, 21 Dec 2024.
註2：〈【聯繫滙率】美國打擊港元聯匯兩大潛在方式 分析：非不可能但摧毁美元信譽〉，2020年7月8日《香港經濟日報》
註3："Chapter 10: Hong Kong" in 2024 Report to Congress
註4：U.S. Code, Title 31, Sec.5318A(b)(1)-(4)
註5：U.S. Code, Title 31, Sec.5318A(b)(5)
註6：〈特區政府對匯業銀行被美財政部列入洗錢關注確定名單深表遺憾〉， 2007年3月15日澳門新聞局
註7：The correspondent account or payable-through account sanctions
作者是國際政治評論員、合規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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