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文章】筆者作為教師,樂見小學人文科的改革能夠為學生帶來更豐富學習體驗。然而,早前趙永佳教授等人撰寫的〈我們需要怎樣的小學人文科、怎樣的人文科教師〉一文(刊2024年12月23日《明報》),令人憂慮:教育學者們「想要怎樣的小學生,就要有怎樣的教師」的出發點,到底是在促進還是阻礙學生發展?
發展障礙的理論思考
根據蘇聯時代教育學家L. S. Vygotsky在《教育學講義》中的解釋,發展障礙的本質,在於正常發展中應該及時消退的逆向發展機能受阻。儘管孩子在生理年齡上漸趨成熟,某些幼稚特徵卻可能持續存在,與新的成熟特徵形成奇特的共存狀態。
若如上述文章的學者們所說,小學生要有什麼能力和價值觀,受訓的教師就要有這些特徵,這是否意味着這些大學階段的準教師,需要某種程度的「發展障礙」?有發展障礙的教師,又能否促進學生發展?趙教授等人的觀點,雖出於開明家長式的關懷,卻忽視了學童個體發展的獨特性。教育理論強調,教師作為經歷過並了解學齡發展階段的專業人士,其核心任務是協助學生掌握知識工具,以令學生理解到「我的自身發展,是在整個人類發展的過程中進行的」。
教學實踐的反思
若僅重視技術和學科培訓,只能夠培養出課程執行者,而非真正的教育工作者。教師最基本且關鍵的專業素養,在於觀察每個學生的發展需求和潛能,將課程標準視為發展參照。我們不能指望單憑新課程設置,就能「讓學生在學習中得到真正的理解和能力,而不僅是記憶大量知識」。
要擺脫死記硬背的學習模式,不能只是不斷提升學習目標的認知層次。對小學生而言,倘缺乏師生間的社會互動來內化抽象概念,高層次的系統性思維最終仍會淪為背誦和規訓。
以筆者教授中國歷史的經驗為例,大多數學生難以區分神話、史實和社會形態等概念,但部分學生因個人興趣接觸史前考古影片,已具備歷史分期的基本認知。教師的角色,不是要強制學生掌握完整的歷史脈絡,而是擔任知識建構的促進者,包括:鼓勵具備歷史概念的學生分享考古知識、安排小組討論促進不同程度的學生互助學習、從具體考古發現逐步引入抽象的歷史分期概念,最終探討神話與史實的關係。
社會文化建構者的使命
教師不應只透過修讀雙學位獲取社會學知識,更要成為社會文化的建構者。這並非意味着教師要建構一個「理型」的社會文化或價值觀,正如社會學家潘光旦在《中國伶人血緣之研究》中靈敏觀察到,戲劇作為中國人生活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啟迪民智和教育學童的有效方式,所謂「讀不如講,講不如演」。
我們毋須過分執著於如何向「白紙一般」的學童傳授系統性的思維,關鍵在於讓孩童透過學校環境主動接觸新知識,形成對社會的深入理解,發展新的認知能力。這超越了他們之前幼童自我的階段。
發展階段與課程設計
對6至12歲學童而言,「社會化」過程可謂是一場革命:一個原本需要依賴他人的幼童,透過與他人合作、學習和成長的社會化過程,逐漸認識自己與社會的關係,並發展自己的能力和獨立人格。因此,小學人文科改革的潛力不容浪費,特別是其學習範疇聚焦於社會化和世界觀建構。教師應按學童不同發展階段設計課程:
.低年級階段——通過具體感官體驗認識周圍環境,強調遊戲式學習和直接觀察,發展基本社會互動能力。
.中年級階段——開始引入較抽象的概念思考,擴大社會認知範圍,增加小組合作學習機會。
.高年級階段——強化批判性思考訓練,鼓勵主動探索和社會參與。
這些發展階段可配合六大學習範疇,從生活情境中認識基本概念,連結至更廣泛的社會議題,並擴展至國家歷史地理,建立世界公民視野。
教育大學學者們若繼續只關注學童思考能力的有無,而忽視其獨特和辯證的個人發展歷程,那麼不止受訓教師,連香港教育都會面臨發展障礙!
作者是小學常識及準人文科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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