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社評】美國總統特朗普4月初宣布，對多國大幅加徵所謂「對等關稅」，作為盟友的日本亦未能倖免，被徵收24％關稅，遠超估計。儘管「對等關稅」暫緩90日，但美國目前仍向貿易伙伴加徵10％關稅，並對鋼鐵及汽車額外加徵25％關稅，對日本經濟的衝擊可想而知。日本成為首個與特朗普政府就關稅問題正式展開談判的國家，特朗普急於求成，希望藉此立下馬威；另一邊廂，日本安保雖依賴美國，但基於自身經濟利益及政治盤算，也不會輕易屈服。日本如何運用手上籌碼跟特朗普周旋，多個準備跟特朗普交手的國家，必將密切注視。
日本經濟依賴出口，而美國自2023年來已超越中國，成為日本最大出口地。日本對美出口有三分之一是汽車，特朗普關稅令日本朝野大為震動。據《朝日新聞》4月19至20日所做的民調，問及特朗普關稅政策將對日本經濟造成負面影響的不安程度，43％受訪者表示「非常不安」，比今年2月的29％大幅增加。首相石破茂已表明推出措施支援中小企。
日本經濟再生相赤澤亮正4月17日跟特朗普會面，特朗普表示要將日美貿易逆差歸零，抱怨日本不買美國車和美國農產品，又揚言日本在安全方面的負擔過低。赤澤亮正跟美國財長貝森特等官員的部長級談判中，美國向日本提出多項要求，對農產品列出的關注項目，包括大米、肉類等。美方又聲稱，日本的安全標準屬於妨礙美國汽車進入日本市場的「非關稅壁壘」，要日本修改有關規定。至於日本原先擔心的日圓匯率問題，則並未成為焦點。特朗普會後聲稱雙方「取得重大進展」，但事實恐怕遠未如其所言樂觀。
美國提出的要求，對日本而言並不陌生。無論是奧巴馬還是特朗普首個任期，均曾向時任首相安倍晉三抱怨美國汽車在日銷售困難。然而，自1978年起，日本已取消進口車關稅，問題在美國車不合日本消費者口味。美國車體積過大、能源效益低、價格偏高，銷售受阻並不涉貿易壁壘。至於農產品，日本執政自民黨為穩票倉，歷來力保米農利益。儘管近期國內大米價格飛漲，稍稍為政府提供了談判空間，但涉及讓步仍極為敏感。據《日經新聞》報道，日本擬將自美國免關稅進口大米由35萬噸增至41萬噸，並考慮增加美國大豆與玉米進口。然而，自民黨內部對以犧牲農業市場換取汽車關稅豁免仍存在不少反對聲音。
更令日本政府憂慮的是，即使讓步，美國是否真會撤銷關稅仍是未知之數。除了24％「對等關稅」，美國亦以國安名義對所有鋼鐵與汽車產品徵收25％關稅。赤澤亮正在首輪談判中要求美國檢討此類關稅，但美國拒絕，稱「無法只對日本特別對待」。日本放送協會報道，政府內部警覺，美國一方面以解決貿易赤字為目標，要求日本擴大汽車及農產品進口，另一方面卻拒絕將關稅削減納入談判範圍。日本堅持關稅減免必須列入談判內容，赤澤亮正計劃在5月1日展開的第二輪談判中再次提要求。
日本考慮自身利益
不欲捲入中美鬥爭
日美貿易談判亦與日本國內政局息息相關。日本將於7月舉行參議院選舉，石破茂目前民望低迷，若在談判中對美國過多讓步，勢必衝擊選情，令自民黨失去參院多數，石破茂的相位亦岌岌可危。部分日本保守派輿論認為，日本應緊跟美國步伐，減少依賴中國的經濟，藉此換取特朗普政府在關稅問題上寬待。然而，日本是中國最大的貿易伙伴之一，儘管中國經濟增速放緩，許多日本企業仍選擇繼續在華投資。日本縮減跟中國的經貿關係亦將衝擊日本經濟，惹來商界反彈。
彭博社早前引述匿名日本官員指出，日本並不希望捲入任何美國旨在加大對華貿易壓力的行動。雖然美國尚未向日本提出具體要求，但若相關情况發生，日本將優先考慮自身利益。另一邊廂，中國則密切關注美國是否意圖透過與其他國家簽訂貿易協定孤立中國。中國商務部4月21日發表聲明，警告各國與美國達成的貿易協議不得損害中國利益，否則中國將採取堅決報復措施。
事實上，日本政府亦積極維持與中國的經濟聯繫，並推動解除中國對日本水產進口的禁令。近來，執政自民黨及公明黨高層接連訪華，展現出鞏固中日經貿關係的意圖。公明黨代表齊藤鐵夫日前訪問中國，與全國政協主席、政治局常委王滬寧會晤，並轉交首相石破茂致習近平主席的親筆信。自民黨幹事長森山裕亦於4月27日率領超黨派日中友好議員聯盟訪華；公明黨前代表山口那津男亦計劃於28日啟程訪問中國。連串訪華行動，反映日方仍致力維繫與中國的關係。
特朗普關稅政策軟肋
美債成日本最後王牌
當然，日本還握有另一張王牌，即美國國債。日本是全球最大美債持有國，截至1月，持有規模達1.079萬億美元。外界普遍認為，特朗普突然宣布暫緩「對等關稅」90天，與美債拋售潮有密切關係。自民黨政調會長小野寺五典最近表示，日本作為美國盟友，不應以拋售美債作為談判籌碼。然而近期特朗普在市場壓力下一再退讓，已顯示美債表現是其軟肋。未來日本是否會巧妙運用這張底牌爭取最大利益，值得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