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社評】本周三（4月30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將迎來就職第100日，他為此接受《時代》周刊專訪時，宣稱自己「在這100天有一個非常成功的總統任期」。民調給出了不同的結論，根據蓋洛普調查，特朗普就職三個月，支持率由47%跌至44%，變化看似不大，但遠低於自1960年代以來歷任總統同期平均值（59%），而表現得更差的只有八年前的特朗普。特朗普矢言「讓美國再次偉大」，但特朗普2.0的首100天帶給美國的卻是政治、經濟與外交的連環折磨。從用強硬手段遣返非法移民，到追剿「深層政府」與打擊多元文化，從用霸權思維調停以哈衝突與俄烏戰爭，到濫徵「對等關稅」引發金融震盪——特朗普藉由頻繁簽發行政命令來施展權力，由此引發的種種爭議，突顯美國民主政治正被極端個人主義、黨派極化與制度失靈侵蝕。
行政權力暴走
三權制衡失效
自1月20日就職起，特朗普已簽署了超過130項行政命令，速度之快史無前例。根據法新社統計，這些行政命令將近一半意在推翻往屆政府政策、四分之一涉及「文化戰爭」、五分之一則是用來打擊與報復其眼中釘。特朗普大幅削減多個聯邦機構的預算，影響遍及美國對外援助、無家可歸者與少數族裔保障、應對氣候變化等諸多政策領域。美國進步派長期推動的「多元、公平及包容」（DEI）成為特朗普重點打擊目標，迄今他已簽署至少40項廢止DEI原則的法令，包括禁止聯邦機構文件使用性別認同用語以及禁止跨性別者參軍。此外，特朗普在上任當天就撤銷數十名前政府官員的安全許可，顯然是為上屆大選敗陣秋後算帳。
打倒「深層政府」是特朗普念念不忘的事情，這個概念泛指不同既得利益階層互相勾結，在幕後左右國家決策，但特朗普更多時候用來指涉其政治對手。他授權全球首富馬斯克領導「政府效率部」（DOGE），表面上是為了提升行政效益，實際上DOGE除了清查冗員與財政浪費，更着力推進「文化戰爭」。馬斯克曾誇口稱DOGE可在本財年（9月30日截止）為美國政府削減1萬億美元成本，如今已縮為1500億美元。《紐約時報》分析DOGE的公開報告發現，即使是這個大幅縮水的目標也難以達成。
特朗普的治國方式猶如一場基於個人意志的政治表演，對美國憲政精神造成了嚴重衝擊。美國標榜「三權分立」，但當前國會一大半人淪為特朗普的附庸，處於弱勢的民主黨近乎失聲。在這種政治生態下，國會不僅對總統制衡能力闕如，立法權也似乎變得無關痛癢。司法部門成為遏制特朗普行政權力過度擴張的最後堡壘，他的行政命令己被法官駁回了80多次，但白宮也多次拒絕執行法院裁決，即使最高法院一致裁定特朗普政府必須接回一名被錯誤遣送薩爾瓦多的馬里蘭州居民，也遭白宮刻意無視。特朗普甚至曾叫囂要彈劾否定其政策的法官。這種公然違抗司法裁決的行徑，在美國憲政史上極為罕見，引發法學界的廣泛擔憂。
民粹騎劫民主
治國如演鬧劇
自1930年代小羅斯福在大蕭條中上台，雷厲風行推行一系列政策以紓解美國經濟危機以來，「百日施政」就成為評估美國總統表現的重要時間點。雖然羅斯福之後歷任總統幾乎無一人可以交出亮眼的百日政績，但「百日施政」始終是備受關注的政治議題。這種製造輿論的「人設」本來最適合表演慾旺盛的特朗普，對他來說，計量單位甚至不是日，而是小時。他曾吹噓可以在上任24小時內解決俄烏衝突，白宮在其上台100小時後也已迫不及待為他羅列政績，宣稱他用一系列「歷史性行動開啟美國的黃金時代」。從100個小時到100日，如今輿論的主調卻是特朗普經歷了一場史詩般的失敗。
特朗普對國際事務造成的混亂全球有目共睹：他宣稱要徹底解決以哈衝突，但其採取的做法卻是支援「清空」被以色列轟炸得滿目瘡痍的加沙，在其想像裏，這片百萬計巴勒斯坦人流離失所的土地，是可以享受陽光與海灘的「人間天堂」； 在俄烏戰場上，他用霸權方式推動「交易」，逼迫烏克蘭割地求和，並試圖從中謀取私利；本月初他粗暴發起「對等關稅」，更以近乎自殺的方式重創美國的國際信譽。這種將地緣政治當作私人交易的操作，讓華盛頓從西方主導國際秩序的維護者，淪為製造混亂的投機者。在美國內部，高等院校正成為特朗普「文化戰爭」的新目標，哈佛大學首當其衝，被其狠批為「反猶」與「極左」機構。特朗普政府用凍結聯邦資金的方式向哈佛施壓，引發百餘美國高校聯署抵制政府干預。
美國總統一屆任期長達1461天，百日僅佔6.8%，用它來判定一位總統的表現，其實並不科學，現在就斷言特朗普會徹底失敗，或許為時尚早。不過，特朗普在這100天內產生的破壞力，足以載入史冊。一個又一個「爛尾工程」證明，特朗普擅長製造話題卻無力解決問題。他將國際關係簡化為商業交易，將複雜社會問題包裝為煽動性口號，卻拿不出任何系統性的處理方案。美國在特朗普治下加劇走向失序，當下面臨的不僅僅是如何糾正政策失誤的問題，他創下的「紀錄」只證明了一點：當民主政治被民粹政客騎劫，異化為掌權者個人意志的體現，國家治理便可能淪為災難性的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