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社評】天主教教宗方濟各離世，享年88歲。過去數十年，羅馬天主教會飽歷醜聞和風浪，然而梵蒂岡在宗教以至國際舞台上的影響力，始終不容低估。方濟各作為首位來自「全球南方」的天主教教宗，在多方面都尋求變革，希望教廷變得更貼地、對弱勢更包容，惟也因此惹來不少保守派人士抨擊，認為他的主張有悖傳統教義，甚至危及「基督信仰是西方文明核心」這一身分認同。世界百年不遇變局，掀動地緣政治變化，加劇意識形態之爭。方濟各曾公開批評特朗普的移民政策，又指摘美國天主教會內一些保守派人士「以意識形態取代信仰」。後方濟各時代，梵蒂岡何去何從，還得拭目以待。
首位「全球南方」教宗 積極回應時代之問
方濟各生於阿根廷，2013年當選教宗。今年 2月，方濟各因為肺炎入院，病情一度危殆，留院逾一個月，上月底返回梵蒂岡休養。剛過去的復活節，方濟各雖沒出席「十架苦路」及隨後的守夜儀式，但在離世前一天（周日），仍有短暫現身聖伯多祿大教堂陽台，向現場超過3萬名信眾表達祝福。同日他還跟到訪的美國副總統萬斯簡短會晤數分鐘。根據教廷說法，兩人就復活節互相祝福道賀，至於有否談過其他事情，則無從稽考。
羅馬天主教作為世界主要宗教之一，過去數十年面對不少困難和挑戰。一方面，神父性侵醜聞，還有梵蒂岡高層貪腐案，皆對教廷聲譽造成嚴重打擊；另一方面，歐洲（以至整個西方）天主教徒人數長期處於萎縮狀態，也是一個相當傷腦筋的問題。方濟各當上教宗以來，在改革教廷和吸納信眾方面，下了不少工夫。除了整頓教廷內部管治、處理貪腐問題，方濟各任內也積極拉近教會與「全球南方」的距離，分別到過非洲、中東、東南亞、拉丁美洲等地訪問。根據梵蒂岡數字，儘管歐洲教徒人數持續下跌，惟整體而言，全球天主教徒數目近年穩步增長，現已達到14億，當中又以非洲增長最多。
歷任天主教教宗多為意大利籍，1978年當選教宗的若望保祿二世，生於波蘭，是16世紀以來首位非意大利籍教宗，其繼任者本篤十六世則是德國籍，尚屬歐洲體系，方濟各是史上首位來自「全球南方」的天主教教宗，無論作風和行事，均相當破格，然而也因此樹敵不少。喜歡他的人，覺得這位教宗夠「貼地」，願意關懷弱勢和包容小眾，亦比上任（本篤十六世）更積極就國際事務發聲；不喜歡他的人，則覺得他的言行偏離天主教教義，在一些地緣政治紛爭上的取態，也跟西方立場存在扞格。
宗教信仰固然有其內在邏輯，然而宗教的發展，同時也跟世界緊扣相連。當全球暖化、性小眾權益、貧富懸殊、民粹抬頭，以至地緣政治格局變化等議題成為關注焦點，教廷也得回應這些關切。有些人視方濟各為「開明派」，原因是他一再對性小眾、移民、難民等弱勢群體表示同情，例如他說過「同性戀不是罪」，另外又曾以通諭強烈呼籲應對氣候變化，以及擴大女性在教會管理的參與度。不過方濟各對於一些重大原則問題，例如反對墮胎、反對同性婚姻、反對女性擔任神職等，其實一直堅守天主教立場。方濟各只是提倡包容尊重性小眾及離婚者等人士，並非肯定有關做法，反映他希望在守護天主教傳統與貼近現代社會需要之間尋求平衡，然而在一些保守派眼中，這已屬「離經叛道」，有人甚至私下稱呼方濟各為「異端」。
公開抨擊特朗普政策 改革惹來保守派不滿
方濟各關心世界時局，然而卻未有採取典型的「西方中心」視角，這亦令到他在西方一些人眼中不太討好。以俄烏戰爭為例，方濟各一再呼籲和平，但他並沒有像美國拜登政府及歐洲主流政界般全面倒向澤連斯基，他曾表示若要到基輔訪問，就必須同時能夠前往莫斯科。另外，方濟各積極推動中梵關係，雙方簽署主教任命臨時協議，同樣在西方惹來批評。方濟各過去曾多次直接或間接批評特朗普的政策。早在2016年，他便針對特朗普欲建美墨圍牆一事，表示任何人為了將移民拒諸門外而築牆，「都不是基督徒」。對於萬斯早前以「天主教教義」去合理化「特朗普2.0」驅趕移民的舉措，方濟各更在致函美國神父的信中，予以反駁。萬斯近日訪問梵蒂岡格外受人注目，與此不無關係。
已故教宗若望保祿二世，在結束冷戰中扮演了重要角色。雖然羅馬天主教廷在國際舞台上的影響力今非昔比，即使方濟各一再為加沙發聲，也無法制止戰爭，然而教宗作為全球14億天主教信眾的領袖，願意站出來作出道德呼籲，總比不作聲為佳。方濟各離世，適逢世界百年不遇變局加速演進，歐美右翼保守力量當道，梵蒂岡何去何從，難免備受關注。梵蒂岡近年面臨財政壓力，相比之下，美國天主教會可算財雄勢大。根據外媒報道，方濟各私下曾批評，美國天主教會內一些勢力為爭取支持，以保守主義意識形態取代了信仰。有教廷高層就關注，方濟各此時離世，美國天主教會內的保守勢力，會否試圖左右教宗選舉。方濟各的改革，以及中梵關係的推進，未來會否面對更大阻力，甚至走回頭路，還看下任教宗會否延續方濟各的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