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社評】2024年共發生30宗致命工業意外，其中23宗涉及建築工地，奪去25條性命。申訴專員公署主動展開調查，發現相關政府部門監管不力，協調不足，罰則太輕，導致承建商將有關法例「視如無物」，成為奪命工業意外頻生的禍根。申訴專員發現的問題，不止於監管與執法機制等漏洞，還有政府部門的管治文化，一宗個案的處理竟然需時6年；屋宇署沒有盡職跟進個案，原因竟然是「誤會」，等勞工處提交詳細報告才採取行動。政府部門在輿論監督之下，相信會從善如流堵塞監管漏洞，但管治文化是習非成是的長期積累，如何改革才是令人憂慮之處。
勞工處傳票罪成平均一宗罰8744元
承建商罔顧職安法律政府難辭其咎
引發申訴公署主動調查奪命工業意外不斷頻生，源自一組數字。2018至2023年6年間，建造業共發生108宗奪命工業意外，平均每年18宗，佔所有行業發生的奪命工業意外超過八成。建築工地每年奪走20多條性命，當中很多是家庭經濟支柱，這些家庭將會長期受到結構性的傷害。政府官員在面對輿論批評的時候，往往是一句冷漠的標準回覆，「有關情况並不理想」，連情况惡劣的措辭也十分吝嗇。
誠然，正如申訴公署指出，現屆政府着實積極採取多項針對性措施改善及提升建造業的職安健，包括修訂職安健法例、大幅提高罰則、加強阻嚇力等。現屆政府比較積極，但情况也沒有得到大幅改善，有必要深挖問題的根源，才能對症下藥，找出徹底解決問題的方法。
申訴公署的調查報告發現，相關部門犯下「四宗罪」。一是負責檢查作業環境是否符合安全標準的工程師，竟然罔顧責任，在沒有檢查的情况下提前亂簽批准書，更離譜的是，在棚架還沒有搭建完成前就預先簽署批准，在風暴過後，起重機安全風險高的情况下，沒有測試和檢查，也簽署批准書。而勞工處卻在奪命工業意外發生後複查才發現有關情况。
工業意外發生過後，對違反職安法例的承建商或僱主，法庭經過調查會處以罰款。根據勞工處資料，在《2023年職業安全及職業健康法例（雜項修訂）條例》通過後，截至2024年10月底，勞工處提出4717項檢控，其中3511宗罪成，平均每宗個案罰款為8744元。區區數千元，相對於數千萬元甚至數億元的工程款，完全不反映問題的嚴重性，由於罰則過輕，根本沒有阻嚇作用，所謂加重罰則也無補於事。
其實，政府審批工程招標，除衡量標書價格和工程質量外，還要考慮投標者的違反職安紀錄，這個機制應該可以能夠令承建商重視職安。然而，負責批出標書的屋宇署，在收到勞工處轉介每月的定罪紀錄後，「誤以為」勞工處會主動提供每宗個案的詳細資料，以考慮是否給予紀律處分，因此沒有再跟進。因而導致這個在設計上有效的機制，形同虛設。
處理一宗個案需時6年
管治文化劣根積重難返
政府部門的各種「甩漏」，市民早已見怪不怪，申訴專員經過調查，證據確鑿，並提出具體的改善建議，各涉事部門一般都會全部接受，並承諾積極跟進，態度是誠懇的，但是否會出現「意見接受，做法照舊」，則要看日後的表現。但更可能發生的是，一時間雷厲風行積極改善，但在官僚架構積重難返的情况下，當輿論視線轉移到別的議題，就會故態復萌，一切回到原態。然而，奪命工業意外牽涉人命，政府部門疏於監管，形同縱容工程承建商及僱主繼續違反職安條例，罔顧法紀，草菅人命。希望屋宇署和勞工處這次對申訴公署的建議，能夠積極對待。
工程承建商和僱主「目無法紀」的另一個原因，是政府部門執法和落實政策不力。申訴公署發現，一宗在2009年發生的奪命事故，延至2015年才完成紀律處分，歷時逾6年。延誤原因包括屋宇署在收到勞工處的轉介一年後，才完成分析並要求勞工處提供詳細的個案資料，在獲取資料的一年後才徵詢法律意見等，顯示紀律處分程序冗長及效率低。
政府部門處理各種個案都有既定程序，需要時間完成也無可厚非，這宗個案在每一個程序都有所延誤，可以追究責任。但更大的問題在於，政府部門以既定程序作為自我保護機制，程序定得再仔細，不會犯錯的保護程度愈高，這種管治文化，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政府部門本身是不會認為需要改的，在輿論壓力下承諾會檢討是否有改善空間，也會提出各種各樣的困難推諉。而申訴公署只會就改善辦事程序提出建議，不會批評政府部門的管治文化，若然如此，工業意外導致人命傷亡的情况，就很可能會繼續頻生。
姑勿論管治文化如何改善，奪命工業意外頻生的原因已經被查出，屋宇署和勞工處，以至更高層次的政府部門，應當切實執行申訴公署的建議，若然需要再加重罰則，應該盡快修改法律，直到承建商嚴肅對待職安，認真執行工業安全，尊重工人的生命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