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社評】適值春節,展望乙巳蛇年,社會各界皆盼辭舊迎新,新一年能夠百業興盛、旺財旺丁,然而擺在本港面前的挑戰不小,一方面市道疲弱,加上處於經濟轉型期,前景並不明朗;另一方面,人口結構面對生育率下降和老齡化雙重難題,對經濟增長及社會發展動力造成不利影響。本屆政府制定多項措施對外「搶人才」及鼓勵市民生育,成效如何,社會有不同意見。在粵港澳大灣區融合和科技日新月異的時代裏,特區政府和社會有必要以更宏觀視角,思考人口問題。
鼓勵生育搶人才
成本效益惹議論
聯合國人口基金的2023年人口報告指出,香港生育率位居世界末席。根據本港統計處數字,1997年本地每千名女性生育1127個嬰兒,到2023年降至751個。相比之下,人口老化則持續加快:港人年齡中位數由2014年的43.7歲,攀至2024年48.9歲;同期65歲或以上人口比例,由15%增至22.8%,預計2046年更達36%。雪上加霜是,2019年後,香港出現了一波中青年人口外流潮,2022年施政報告提到,兩年間流失約14萬勞動人口。同時,勞動參與率也呈下降之勢,由2014年61.1%跌至去年底的56.9%。勞福局上年11月公布的《2023年人力推算報告》預測,2028年本地勞動力缺口將擴至18萬人,人力資源短缺問題不容小覷。
生育率下跌和人口老化,是經濟發達地區普遍存在的結構性社會現象,應對方法不外乎增加本地人生育誘因、推動家庭產子,以及從其他地方引入中青年人口,吸引他們移居本地。本屆政府在這兩方面也公布了一系列措施,包括向新生嬰兒發放一筆過2萬元獎勵;有新生嬰兒之家庭,有更高機會率購買政府資助房屋,又或加快編配公屋。招攬移民方面,2022年底當局實施高才通計劃,又改良各項輸入人才機制,加大力度向外「搶人才」,惟對於上述兩方面政策舉措的效果和成本效益,社會不無疑問。
政府2023年10月起推出2萬元生育獎勵金。2024年,本港合計有3.6萬多名嬰兒出生,比對上一年多了3400多名,但相較新冠疫情前的2018年有5.3萬個新生嬰兒,仍有一大段距離。截至去年底,有關計劃已發放了6.4億元。有本地學者認為,獎勵金計劃並非有效的鼓勵生育措施,政策成本高,效果卻有限。政府預計未來幾年都要面對財赤,必須慎重衡量措施成本效益、公帑是否用得其所。生育獎勵金應否延續,當局應審慎檢討。
至於「搶人才」,論數字確是相當亮眼:截至去年底,各個輸才計劃下已有逾17萬人才來港,連同其家庭成員和配偶,共有約35萬人,遠超政府原定每年吸納至少3.5萬名人才的目標,惟抵港人才當中,有多少是計劃長居本地、有多少只是為取得來港簽證,仍是一個問號。早前有報道指一些內地科技人才來港卻任職保險經紀,也令人關注就業錯配問題,值得政府檢視和研究。
跳脫城市本位層面
宏觀視角前瞻思考
回歸初期,香港社會上下普遍受「區隔兩地」思維影響,傾向以香港本位觀點,看待本地人口問題和相關政策。隨着近年香港融入國家發展大局,尤其是粵港澳大灣區加速建設和融合,港澳與灣區內地九市之間的人員、資金等經濟要素進一步流通,香港有需要超越一城一地的視點,從區域層面思考人口政策。近年香港與內地的跨境交通基建和出入境安排日趨完善,除了港珠澳大橋和高鐵,新皇崗口岸預料於2026年竣工並實行一地兩檢,將來還有毗鄰深圳的北部都會區,以及連接洪水橋與前海的港深西部鐵路。兩地「1小時生活圈」愈趨成熟,不難想像將有更多香港居民每日過境到內地上班,也會有更多內地戶籍人士來港工作。
此外,本港生活環境擠迫,加上物價水平高,愈來愈多港人選擇到內地養老。統計處數字顯示,65歲或以上通常逗留廣東省的香港居民,由2014年底7.2萬,增至2023年底近9.4萬。特區政府可以與內地探討,如何進一步便利港人到內地退休安老。去年中投研究院發表報告,提到2023年內地智慧養老產業市場規模達9.5萬億人民幣,估算2050年將擴至22萬億人民幣。特區政府與業界可跟內地加強安老服務合作,達至兩地互惠互利。
有意見認為,香港若要保持競爭力,需有1000萬人口,不過各界其實可以從不同角度,看待人口數字與勞動力、生產力、城市競爭力、經濟增長的關係。科技一日千里,世界正逐步邁向人工智能時代,國家也大力發展新質生產力,未來「新服務」、「新製造」、「新業態」將重塑勞動形態和經濟模式。一些外國學者甚至認為,科技飛速發展下,自動化生產和工作效率躍升,有望大幅提高生產力,甚至可以令人類毋須再為餬口而被迫勞動,而仍然能夠享有基本生活所需。毫無疑問這是非常遙遠和烏托邦式的構想,當中也必然存在種種技術和社會政治經濟問題,不過由此也可引伸思考,比起追求人口數量去支撐勞動力和競爭力,長遠關鍵或者更在於如何善用科技力量來推動經濟發展。
說到底,一個城市能否留住本地人口,同時招來外地人才,在於能否讓人安居樂業、放心養育下一代。可以說,無論是醫療、環境規劃,抑或教育、土地房屋等,幾乎所有政策都是人口政策一部分。要建設香港成為更宜居宜業的地方,政府施政需有更開放、宏觀、前瞻的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