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社評】內地揭發一宗大規模賣屍體案，涉及醫院、殯葬及醫藥公司人員多達75人，疑犯盜屍、賣屍、用屍骨製作骨粉，他們當中的普通仵工為錢作案，殯儀館長以權謀私，醫護人員目無法紀且嚴重失德，商人盜且無道賺取黑心錢。案件的犯罪鏈條跨越多個行業與地區，歷經起碼8年仍然逍遙法外，反映制度與監察的缺失，而今案件已經移交檢察機關準備提起公訴，《刑法》規定的懲罰太輕，輿論呼籲有修改必要，並填補監察漏洞，而對相關行業加強道德操守的要求，更是事不宜遲。
盜屍賣屍剖屍一條龍運作長8年
衛生部門監察不力助長企業圖利
根據山西省太原市公安局向檢察機關提交的案情透露，山西奧瑞生物材料公司自2015年開始，從四川、廣西和山東等地的殯儀館、醫學解剖中心購買屍體及殘肢，製作「骨植入材料」，向需要手術用的醫院銷售，涉案金額達到3.8億元人民幣。
被盜取的屍體與屍骨，部分是沒人認領，部分是殯儀館向死者家屬謊稱火化但私自賣出，也有醫學院人員虛稱醫學解剖用而非法售賣。參與犯案人員包括仵工，他們明知故犯，非法處理並運送屍體，火化工人「移花接木」將其他骨灰搪塞給家屬，殯儀館及火化場負責人知法犯法開綠燈，醫學院解剖中心人員負責清理屍體及取骨，負責人私蓋公章並發動職員冒家屬名義簽名，山西奧瑞公司則製作成骨粉銷售。這個犯罪鏈條需要層層配合，路路相通才能長期運作。
殯儀與火化行業，是社會關注以及政府管理的「末梢」，死者家屬往往未有監察處理屍體的具體過程，讓殯儀及火化工人有機可乘。政府官員對殯儀與火化行業的管理，只管制定要求與規矩，由於鮮有家屬投訴而忽略執法行動。社會大眾也基於相信沒有人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而鮮有關注這個行業。
輿論重點集中在譴責殯儀館長或者火化場負責人，他們畢竟是政府認可的人選，要遵守上級單位訂定的行為準則，而他們利用職權，非法出售屍體及屍骨，即使收益未必全部進入個人口袋，但都要首先承擔法律責任，因為處理屍體是有法律條文規定的，至於下屬的非法行為，負責人也要承擔領導責任。對身為公職人員知法犯法，追究他們的法律責任，理所當然。然而，他們只不過是整個犯罪鏈條的末端，中間起到關鍵作用的是清理屍體，取骨出售的醫療單位。
被揭發參與解剖屍體取骨的是一些醫院的附屬機構，他們未必是醫護人員，但必須承擔責任的是這些機構的負責人，這些解剖中心或者研究中心主任，負責人多半是醫生。他們的醫學訓練當中，必然包括處理屍體的有關法律，以及尊重生命的倫理標準。追究這些犯案者的法律責任是司法部門的事情，但作為監管醫院的衛生部門，還應該追究醫院相關管理者的領導責任。
3年徒刑對盜屍賣屍無阻嚇力
如何提高道德底線更形重要
直接參與盜屍賣屍和處理屍體的要追究，間接關聯的也要譴責。使用骨粉的醫生，十分清楚使用人工合成的骨粉並不長期耐用，傾向使用「同種骨」製作的骨粉。山西奧瑞公司製作的骨粉，聲明是採用同種骨，且獲得認可，購買的醫院應該有所察覺，大量供應用同種骨製作的材料，來源一定有問題，他們有沒有提出過疑問？有沒有向主管部門提出過質疑？主要責任是衛生部門，他們負責審批醫院醫生使用在病人身上的材料，必須符合衛生安全標準，但他們也有責任去查問，這些材料的來源是否合法合規，山西奧瑞公司的產品竟然可以通過層層審批，長達8年的犯罪行為，竟然可以在衛生部門的眼皮底下長期過關，如果有關官員沒有貪污受賄，也要承擔行政失當的責任。
《刑法》第302條明確規定，盜竊、侮辱、故意毁壞屍體、屍骨、骨灰罪，是指秘密竊取屍體或者對身體採用毁壞、玷污等方法加以侮辱的行為。涉案人員在證據確鑿下經法庭定罪，罪有應得。但該條法律的罰則是，違反者處以「3年以下徒刑」，輿論認為過輕，應該加重刑罰，修訂《刑法》相關條文相信也不難獲得人大通過。至於行政上監管不到位，相信在中央政府一聲令下，也不難改正。然而，要改善這種違法行為，難處在於改變處理屍體人員的道德標準。
尊重屍體是尊重生命的一種體現，10多年前一名在外地打工的農民工，將逝去妻子的屍體包裹嚴實地綁在身上，騎行摩托車幾百公里將屍體運回家鄉安葬，這種尊重生命的做法，令人動容。對比這些非法盜屍、賣屍、剖屍的涉案者，他們的道德底線何在？他們對死者及死者家屬，起碼的尊重都沒有，除了譴責他們，人們是否還要詰問，我們的社會是否生病了？
懲罰違法行為，以至修訂法律彰顯政府的重視，甚至是加強道德教育，政府的責任義不容辭，但提高人們對尊重生命的道德標準，提升人們的道德境界，應該如何落實，則應該由社會去反思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