劏房雖小：劏房細路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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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專訊】當六成香港學童擁有獨立房間，眼前兩姊妹的畫筆正穿透霉濕的牆面。8歲與5歲的靈魂在2.5米樓層高間搭建垂直宇宙。這裏沒有「兒童房」，卻孵育着不易看見、更遼闊的維度。我們總慣性丈量童年與平方米的函數關係，卻鮮少察覺，有些細路的翅膀反而在逼仄中學會摺疊時空的魔法。

去年秋，我們社會設計二年級工作室一班同學走進荃灣的劏房，思考如何以更整全的系統視野設計一套介入問題的策略。我們數點資源和服務，研究社區、鄰里、日常，由大人問到細路。細路？劏房雖小，細路一樣可以創作自己想要的生活。在複雜的劏房議題背後，住在裏頭的細路可能才是最相信創意的持份者。

洗衣袋裏的遊樂場

褪色的洗衣袋懸掛在睡房門後，原本是普通的收納工具，但5歲細妹卻玩出許多花樣。有次，她將自己裹進尼龍袋如蟬蛹，爬到客廳，突然掀開袋口大喊：「你仲睇我唔到！」這幕令在場的都驚呼失笑。接着，洗衣袋瞬間又變成蹦跳道具：細妹抓住袋緣從牀上跳下來，一路把堆積的雜物當障礙賽道。劏房細路未必可經常往冒險樂園玩，但沒有機動遊戲，沒有最新玩具，只要有一個洗衣袋，即使不消費，亦能從現實中創造快樂，也算是一種屬於細路的生存智慧。當大眾傾向將「匱乏」與「局限」畫上等號時，劏房細路正進行着更純粹的創意練習：將幾平方米空間摺疊成無限次元，用皺摺的尼龍布丈量想像力的邊界。在劏房環境下，細路只能依靠手上有的東西，活用物件特性，外加點想像，親自創作遊戲。何謂快樂，某物能否成為令人快樂的資源，其實很難用一般價值框架定義。

我畫畀你睇呀

當我向媽媽提起妹妹的藝術創作時，妹妹二話不說，拿出她的粉彩盒，握着原子筆和粉彩開始作畫。不久，一隻看似有嗜睡症的慵懶小熊便躍然紙上。「送畀哥哥你！」她得意地宣布，接着又迅速加上太陽和其他天馬行空的元素，畫面變得生氣滿滿。

Lego砌出理想家園

兩姊妹喜歡活用Lego砌出不可思議。用長方或正方體的積木堆疊成小貓咪，用蛋糕模型做牀，扭計骰做飯枱！瑣碎的ideas，組合出更瑣碎的design concepts，卻是女孩們的夢想天地！

牆壁的畫布

原子筆筆尖順着牆縫移動，走出一幅畫。家姊小時候踮着腳，在壁癌斑駁的牆面上，補上一隻咧嘴笑的小伙子。剛開始，五官刻劃得鮮明，到了身體的部分，就顯得有些抽象了。家妙大概畫到一半，就懶得繼續吧。就這樣，小伙子一直掛在牆上，歲月沒有抹去他的笑容。

一分鐘畫出一家人

媽媽、家妙和自己。妹妹用原子筆在一分鐘內畫出了她們3個。畫中間的是妹妹自己，她在裙子上花了不少心思，畫了心形和碎花的圖案。家姊和媽媽的樣子也很相似，她們都留着波浪形的瀏海，配上大大的煲呔和長長的貓眼線。我猜爸爸不在這裏是因為他在地盤辛勞工作，而家裏只剩下她們3個。

煉「膠」術師

3層收納箱像魔法寶盒般立在牀尾，魚絲纏繞着琉璃珠，壓克力水晶與木質吊墜在塑料格間閃爍。每逢周末，兩姊妹便化身煉「膠」術師，將淘寶購來的廉價材料編織成公主首飾。「佢哋成日都搞到成地都係！一條鏈甩咗就執到死！不過佢哋鍾意就算啦。」母親笑言，展示女兒們的最新作品，20條手鏈如藤蔓纏繞衣櫃把手。

對於劏房孩子而言，他們未必能購買很多現成的玩具，但他們可以買一些瑣碎的材料，親手製作屬於自己的玩具。此過程不但鼓勵孩子創造，亦能節省劏房家庭的開支。這似乎已經成為了劏房家庭的一種習慣。

「要？唔要？」

在明愛荃灣廳堂，細妹和剛認識的小弟弟一起用煮飯仔模型及其他玩具，創造了一款名為「要？唔要？」的遊戲。玩法如下：

1. 雙人比併，然後瞇埋眼！

2. 主持人會隨機派發物件，當中包括食物，玩家要說「要」或者「不要」

3. 「要」的話，主持人會將該食物放在你的籃子裏

4. 籃子裏愈多可食用食物的一方，便勝出遊戲！

荃灣廳堂的playroom不僅是劏房細路共享的遊戲空間，更成為促進co-play、co-create的社交平台。一間房、幾件玩具，加上細路的創造力，激盪出許多意想不到的遊戲設計。過去許多劏房戶兒童受限於居住環境與家長的工作形態，長期被困狹小居所。透過社區playroom這類設施，孩子們得以接觸同區玩伴（包括劏房與非劏房家庭），在遊戲過程中自然學習人際互動、溝通表達，培養同理心。除了社交能力，這裏更是孩童自主發展的關鍵場域。兩個細路自創的遊戲雖屬小學雞共創，卻揭示了延伸設計的方向：AI乜都得的時代，我們如何透過日常直覺、集體智慧和規則協商，和細路一起思考遊戲的可能。

Let me show you my側手翻

兩姊妹自小便在社區中心學習流行舞蹈。當我分享自己也有不少舞蹈經驗時，她們表情驚訝，似乎無法相信。家姊說：「你會側手翻嗎？我得！」我立刻做一個（稍微歪斜的）側手翻；家姊不甘示弱，連續做好幾個（完美的）側手翻，再加幾聲自信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