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清晨，第一班地鐵駛出，城市逐漸蘇醒，無數人的故事將在這座鋼鐵迷宮中交織。有人在地鐵站相遇重逢、告別分離，亦有人蕩失路，有人找到目的地——漫長的地鐵通勤時間中，總要幻想些浪漫的故事吧！？
例如某日走入港鐵站，「請勿靠近車門」的月台廣播突然變成莫扎特的詠嘆調；閘機口衝出的不是查飛的工作人員，而是神話中的夜后；扶梯兩側的廣告燈箱，也不再是千篇一律AI生成的廣告，而是3位仙女，帶你飛往喜馬拉雅山脈——走入香港歌劇院全新演繹的《魔笛》，荒誕幻想或許可以成為現實。
提起莫扎特的歌劇《魔笛》，腦海中首先浮現出的或許是那段「啦 啦 啦 啦啦啦啦」的經典旋律。這部由莫扎特創作，改編自德國童話的歌劇，講述王子塔米諾（Andrés Moreno García飾）在森林中迷失，被代表邪惡的夜后（Aigul Khismatullina飾）的3位侍女（鍾嘉欣、徐曉晴、連皓忻飾）拯救，並受到夜后委託，帶着魔笛與捕鳥人巴巴基諾（John Chest飾）同去拯救被代表光明的薩拉斯妥（Matti Turunen飾）帶走的公主柏美娜（Sofia Troncoso飾）——劇情好複雜？剝開魔法的迷霧，其實就是「光明終將戰勝黑暗」、「王子拯救公主，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的「老套」童話故事。
莫扎特打破階層之作 真誠連接跨世紀
1791年，歌劇《魔笛》首演，由莫扎特親自指揮；同年，年僅35歲的莫扎特病逝。《魔笛》被一路保留與傳唱，成為幽默與深度共存、老少皆宜的經典歌劇。「關於《魔笛》，有個特別搞笑的現象：大家都覺得《魔笛》是特別偉大的歌劇，很多人為它歡笑感動，但如果回過頭來問『《魔笛》到底講了個什麼故事？』，很多人都答不上來。」導演鄒爽說。她還曾聽說，有小朋友看完《魔笛》，「愛得不得了」，但被大人問起《魔笛》內容時，小朋友回答，「裏面有好幾個神經病！」
「有好幾個神經病」的《魔笛》，如何成為有「高雅藝術」之稱的歌劇中的經典？鄒爽解釋，在《魔笛》誕生之前，歌劇一度被視作「貴族的專屬」，莫扎特創作的眾多歌劇，「無論是《唐璜》還是《費加羅的婚禮》，都是寫給達官貴人階層的歌劇。雖然這些歌劇現在也已經家喻戶曉，但在那時，莫扎特第一次被所有人認識的歌劇，就是《魔笛》」。作為打破階層的歌劇作品，「《魔笛》帶給莫扎特的，是作為一個創作者真正意義上成功的快樂」。鄒爽補充，創作《魔笛》時，莫扎特已經快走到人生的終點，「雖然他是個少年成名的天才，但他生命到最後其實很悲慘。但在世俗認為的悲慘生命結束前，他卻創作了《魔笛》這樣偉大的作品，這代表他的藝術生命是不朽的」。
至於故事本身，鄒爽在王子與公主的童話之外，讀到一種真誠：「從音樂到文本，《魔笛》都很真誠……從不同的人物出發，可以看到不同的象徵意義。」例如王子塔米諾，從他的視角出發，《魔笛》是一個尋找真愛與真理的人生旅程，「他在旅程中遇到的不同人，有的象徵平凡、有的象徵非凡；有人象徵純潔與善良，有人象徵勇敢」。不同人物有不同象徵，不同象徵又對應不同的人生階段，鄒爽認為，《魔笛》因此創造出一種「跨世紀、跨文化、跨年齡層的連接，既可以讓80多歲的人感動，又可以讓孩子和父母一起充滿歡聲笑語」。
主創團隊從香港「快文化」汲靈感
跨越3個世紀、不同空間與語言，來自德國、美國、俄羅斯與香港的演員，來自澳洲的舞台及服裝設計師Dan Potra，來自北京國際音樂節的導演鄒爽……匯聚在香港，又如何演繹出「貼地」的《魔笛》？鄒爽分享，主創團隊曾共同在上環住了很久，感受香港生活，「我們見到許多勤奮工作的人，從早上就開始做delivery（運輸）的工作，不單是有年輕人，還有許多老媽媽」。眾人眼中，送貨員們在上環的街景中上坡下坡的畫面，「非常strong，從中感受到生命的存在」。因此，「快樂的捕鳥人」巴巴基諾搖身一變，變成腳踩滑板車、身背外送保溫箱的「騎手」。排練時，演員踩着滑板車，唱着男中音，在排練室引發陣陣哄笑，更有人笑說，「其實我們應該找foodpanda投放廣告」。
「騎手」之外，眾人還對香港的「快文化」印象深刻。路人走得快、港鐵來得快，就連歌劇創作也講究效率，沒時間醞釀與浪費。還好，「香港是一塊海綿，吸收了很多文化，我們可以從中偷很多東西」——比如上文提到的「騎手」，又比如MTR——「我和設計師Dan Potra天天坐MTR，我們簡直驚呆了：大家走這麼快都不會互相撞到，很有秩序，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很多人來到香港，印象最深刻的也是MTR……而train station正是一個關於旅程的概念，既是一些人的起點，又是一些人的終點，還是一些人即將去往下一個旅程的過程——彷彿是香港的縮影」。
地鐵站變成魔幻隧道，王子塔米諾的人生之旅就此展開。原本故事中撿到王子的3位侍女，也變成了身穿制服、拿着手機的空中服務員。「《魔笛》中說，三人是仙女，那仙女應該是什麼樣子？」鄒爽與Dan Potra從港鐵廣告牌中找到靈感，「那麼多廣告，你每天都會經過，卻總是忽略——也許魔法就來自於廣告裏」。於是，3位仙女變成航空公司廣告中的空中服務員；「仙境」也變成廣告中的旅行目的地——喜馬拉雅山；歌劇中王子對公主畫像一見鍾情的經典場面，竟變成王子呆呆凝望手機中公主的照片——很荒誕，放在繁忙都市中，又很合理。畢竟，與返工地鐵相比，旅遊目的地足以是「仙境」。
導演鄒爽：歌劇是給每個人的
對經典劇本做現代改編，不是沒有壓力。鄒爽分享，歌劇崇尚經典，因此在改編時，「幾乎沒有改動原劇本的對白」，儘管基於時長考量，她曾想過將部分配角唱段刪除，但又希望給本地演員多些表演機會，最終保留所有唱段。在她看來，「很多經典作品其實沒有把故事講明白……如果只在意其中的歌，那不如去聽concert（演唱會）」。或許有人認為，「聽不懂就別買票」，但在鄒爽眼中，「opera is for everybody（歌劇是給每個人的）」，「貼地」改編不是為了顛覆經典，也不一定要成為經典，但至少可以延續經典，令更多人願意走入劇場、欣賞歌劇。誰說莫扎特的詠嘆調與八達通的「嘟」聲不能產生共鳴？鄒爽說，是次《魔笛》的「沉浸式體驗」，不止通過燈光、舞台設計與音效，還有「文化上的沉浸」。歌劇散場後回家地鐵上擦肩而過那人，是對着手機中靚女發呆的路人，還是拿着魔笛去拯救公主的王子塔米諾？這可沒人說得準。
《魔笛》
日期及時間：
5月15至17日晚上7:30
5月18日下午3:00
地點：尖沙嘴梳士巴利道10號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