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博物館藏品不止展於畫廊，或擺放在嚴控倉庫，竟可出租到街上做路障？走進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館展廳，一堆大型「路障」阻擋視野。路障裏有車子、破鏡、路牌、荷蘭隨街可見的單車胎等等，竟還有數張名畫。這裝置為藝術家Ahmet Öğüt作品Bakunin's Barricade（2015-2020），去年捲入「外借」聲援巴勒斯坦人事件，博物館上演了artivism（art and activism；藝術與社會行動）的黑色連續劇。
Bakunin's Barricade的創作起源有段古。1849年，普魯士軍隊向現位於德國東部的德累斯頓推進，攻擊社會主義革命者陣營。相傳當時無政府主義者巴枯寧（Mikhail Bakunin）建議把國家博物館名畫拿出來，擺放在路障最前方，企圖博得士兵不忍破壞作品，阻其前進。建議未獲支持，並沒發生。惟Ahmet Öğüt受啟發創作此「路障」作品，當於不同博物館、機構展出時，就把該館館藏融入裝置之中。
這版本中可見到抽象之父馬列維奇（Kazimir Malevich）的十字畫作、畫家Jan Th. Kruseman作品、1982年百貨公司HEMA員工黑白照等館藏，當中交錯的權力、階級、資本象徵，形成多層脈絡對話。作品有如更大的畫框或背景，突出有關藝術價值的討論。Ahmet Öğüt探問藝術能否帶動社會變革，或成為人類社群探索共存問題的媒介。
當市立博物館數年前向藝術家提出收藏時，Ahmet Öğüt提出條件。他附帶具法律效力的合約，列明當荷蘭面臨重大的經濟、社群、政治、變革性的時刻和群眾運動（moments and movements），包括發生嚴重人權侵害時，任何第三方人士方可申請租借此作品，在公共空間用作路障，甚至不用完整歸還。他無法控制館方借不借，但若館方否決申請，定要公開原因。
在這跨地緣暴力不斷的世界，作品怎會無人問津？去年館方收到一份申請。一班藝文工作者和學生向館方申請租借，用於抗議荷蘭當局打壓人民針對以色列政權的示威行動，欲聲援巴勒斯坦人民。博物館如借，就要連同名畫借出，並承認局方打壓，惟這正是作品的追求，讓藝術不要在館藏內昏睡，藝術家本人亦望借出作品。然而館方拒絕申請，但願意借出複製品，並和申請人合辦延伸講座，刺激公眾討論。館方指出他們持續留意巴人被佔領地區事態，為人命死亡感痛心。對申請者而言，這安排未尊重作品脈絡，恐淪為遮眼之法。最後談判破裂，路障留在畫廊裏。
在作品後方的牆壁，博物館把申請書、館方回覆、藝術家聲明等全公開，請人自己睇。是否館方公關技巧？言行不一？你一把聲，他一把聲，這場連續劇做來做去亦有點虛無。世界惡變，在參與和退隱之間，如何面對無力感，我也無從回答。
文：小東（藝文賞析及評論工作者、Shychat Art發起人、策展人。IG @siutungcreat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