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近日一名47歲長期病患者到中醫診所求診，疑接受針灸後感染甲類鏈球菌（俗稱食肉菌），其後須截肢，衛生署懷疑涉事中醫師未嚴格遵守針灸感染控制程序。立法會議員、香港註冊中醫學會會長陳永光稱此屬罕見個案，指中醫業界對針灸有嚴格的消毒指引。政府近年推動中醫藥發展，料本年內公布《中醫藥發展藍圖》，香港首間中醫醫院和政府中藥檢測中心亦將於年底分階段投入服務。本港中醫藥專業發展在行業規管和培訓上又該如何配合？
針灸感染控制指引
現時香港中醫藥管理委員會訂立了一套《香港註冊中醫專業守則》，上述醫療事故的涉事中醫師的行為是否屬專業失當，仍有待商榷。陳永光說中醫有針灸感染控制指引，包括採用預先包裝好的即棄無菌針灸毫針及導管，一針只用一次；重用的針具則必須以蒸氣滅菌法或煮沸消毒法等嚴格消毒，以達至無菌的要求。針灸前，針灸師須先潔手，然後消毒患者針刺部位的皮膚，施針應只持針柄，避免觸碰會刺入患者皮膚的針身；若要碰針身，則要先做足消毒。至於用完的針，必須立即棄置有醫療廢物標籤的利器箱內，當利器箱已有四分之三滿，便應將其密封；密封好的利器箱則須放入標籤着醫療廢物的紅色膠袋內，並委託合資格的承辦商送往焚化處理。
香港教育大學社會學講座教授、博文及社會科學學院副院長（國際交流）、香港研究學院聯席總監趙永佳自2002年開始研究中醫專業化發展，記者問他今次「食肉菌」感染事故是否反映中醫執業守則須再訂立得嚴格一點，他指無論中西醫均會發生類似醫療事故，註冊醫師受過專業訓練，對相關守則應有一定認知，不用因此事而「反應過度（overreact）」。
趙永佳較關注註冊中醫的專業培訓情况，他說縱使本地目前有3所大學設全日制中醫藥學士學位課程，又有多間由醫管局、非政府機構和本地大學三方協作的中醫診所暨教研中心（下稱三方診所），但他曾聽聞新進醫師在三方診所缺少有系統的培訓，「有些說法是不同（中醫診所暨教研）中心的做法有分別，又譬如西醫會有mentoring（導師制）和專科訓練，現時中醫體制內不是很有系統地去做，而這些都是專業化過程很重要的部分」。趙又認為三方診所着重診症，較少「教學與科研」的部分，宜加強其在中醫本科生畢業後教育的角色，助畢業生做好生涯規劃。
「畢業生已持（註冊中醫）牌照，他們在三方診所主要是工作（不是讀書），但工作過程中當然要不斷培訓，例如再進修，或者跟診所資深醫師，即老中醫學一些臨牀技能」，香港中文大學中醫學院院長林志秀不敢斷言18區三方診所的情况，但他留意到部分診所對新進中醫師有詳細培訓計劃，例如入職頭一年先跟老中醫診症，沒機會開藥方。也有些診所或因人手緊絀，要新進中醫師獨自診症，但林相信新進中醫師能從中累積不少臨牀經驗。
中醫院將啟用 病患數不足學生實習
以往中醫本科生在學期間須分別在內地中醫院和本港中醫診所各專科完成臨牀實習。由政府資助、香港浸會大學營運的香港首間中醫醫院今年底將投入服務，料提供本地大學中醫本科生臨牀實習、在職中醫持續培訓，還有中醫及中西醫協作的各類醫療專業人士進修機會。這是否意味中醫本科生日後毋須赴內地，可留港實習？
林志秀料香港中醫醫院開院頭3年內，病人數目未必足夠讓本地3所大學的中醫學生實習，「初步估計要5至10年時間才做到full capacity（滿院）」。林續說在此情况下，中大的中醫本科生短期內仍要到內地中醫院實習，他指3間大學的中醫學院每年約有100名畢業生須進行臨牀實習，還有一些要臨牀見習（Clerkship），香港中醫醫院則設400個牀位，未必能容納所有學生實習。
香港中醫醫院開院首年內，將接受4.89萬人次的門診服務，並提供6張住院病牀予有臨牀需要的病人留院治療，日間病牀則有25張，翌年才全面開展住院服務。院內設內科、外科、婦科、兒科、骨傷科和針灸科共6大專科服務，當中內科的腫瘤復康或紓緩及外科的黃斑病變為中西醫協作項目。中西醫能如何協作？
陳永光舉例說呼吸科疾病和膝骨關節炎是「中醫優勢病種」，即中醫藥治療具良好效果，結合中西醫治療能發揮各自優勢。例如治療呼吸系統疾病時，西醫的精準診斷配合中醫的「調理扶正（保持身體復原力）」，既能快速控制症狀，也增強患者整體抗病能力；在膝骨關節炎治療中，中醫的針灸和推拿等非藥物療法，則可結合西醫的康復訓練，有效緩解疼痛和改善功能。至於較多人關注的癌症治療，陳永光則說中藥和中醫治療可減輕放射治療及化療的副作用，他續指有臨牀實證中西藥可互補，有效延緩或阻止癌細胞擴散。
政府於《施政報告2024》提出要將香港發展成中醫及中藥國際化的橋頭堡，今年內公布《中醫藥發展藍圖》，擬於所有醫院聯網擴展中西醫協作服務。陳永光是中醫藥發展藍圖小組委員會委員，他說政府將參照國家中醫藥管理局，通過實證醫學研發本港的中西醫協作臨牀參考指南。陳說中西醫協作的困難在於如何在臨牀指引上達成共識。
臨牀、法例受限 中西醫混合治療待整合
林志秀是中大香港中西醫結合醫學研究所所長，他說中西醫協作在本地已「走了一段時間」，例如2001年成立的香港中西醫結合醫學會也有24年歷史。林認為本地欠缺一個供中醫和西醫交流的整合平台，而香港中醫醫院正能填補此需要。
此外，林志秀說香港醫學教育體制內，大學西醫課程關於中醫學知識相對少，「所以香港西醫對中醫的了解不算深」。至於中醫課程，林志秀說有兩至三成涉西醫內容，包括解剖和病理學等。「香港的中西醫協作較內地相對薄弱。」林相信經醫管局推行中西醫協作計劃和中醫醫院結合中西醫治療的實踐後，中西醫對彼此的認識和接受程度也會提升。
關於內地中西醫協作的醫療模式，內地中醫院無分中西醫診治的先後次序，會將內科和外科再細分為心病學、脾胃病科和腎臟科等專科，此做法適用於香港嗎？陳永光說分科只是促進與病人的溝通，讓病人找到最有經驗的中醫師。林志秀認為以「專病專治」的方法仔細分科更好，若中醫醫院只分內科和外科等，則「跟私家中醫診所沒很大區別」。
根據醫務衛生局網站，香港中醫醫院除了特定中西醫協作項目外，中醫師將負責首次應診，如中醫師評估病人情况後，建議其於院內同時接受西醫服務，相關人員會為病人安排預約。這表示院內的中西醫在大多情况下並不一同會診，林志秀認為如此分工，並不代表「中醫不需要懂西醫（知識），西醫不需要懂得中醫（知識）」。那麼本港須培訓中西醫兩棲專才嗎？
所謂中西醫兩棲，要不是同時持中西醫執照，要不是兼具中西醫知識。林志秀解釋，新一代中醫師在本科課程已學習西醫基礎知識。他補充，在法例規管下中醫只可開中藥、做針灸和推拿等，不能進行西醫治療，西醫反之亦然。另外，在《輔助醫療業條例》下，中醫師不能轉介病人予放射技師和醫務化驗師，作診斷成像檢測及化驗檢查，政府正擬為此修例。
不少香港人患病有同時找中醫和西醫的習慣，陳永光指不單止香港中醫醫院，全港醫護人員都應具備一定的中西醫知識。《香港醫學雜誌》去年刊登了一篇題為Integration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and Western medicine: some food of thought on clinical liability的文章，提及有研究發現香港逾兩成半病患會同時接受傳統中醫及西醫治療，但中西醫混合治療在臨牀和法律上仍有待整合，尤其是中西醫從業者不確定共治時若發生醫療事故，他們各自須承擔何等刑責。此外，現時《中醫藥條例》及行為守則針對門診，套用於設住院服務的香港中醫醫院或須微調，陳永光表示政府和中醫藥業界會按發展需要調整。
建議設中藥從業員認證制度
中醫師未來須接受住院的臨牀培訓嗎？趙永佳說香港暫只有一間公私營運作的中醫醫院，中醫並未正式納入公營醫療系統。他續稱九成中醫師都在私營市場執業，「大部分醫師會覺得（住院臨牀培訓）其實不太關他們的事」。至於要否在他們執業前額外做住院的臨牀培訓，則有待業界討論。
林志秀說：「香港現在什麼都貴，醫藥都貴。」他指私營中醫診所的收費按3劑藥加一次診金計，或由200至1000港元不等，盼未來中醫能納入公營醫療系統，讓基層可享更便宜的中醫服務。趙永佳則認為中醫應像西醫一樣設公認的薪級表，讓中醫的待遇與西醫持平，才能吸納中醫人才，「這是政府能做或應做的事」。
至於中醫輔助專業如護理員和配藥方面，林志秀指中西醫護理大同小異，本地不少護理學位課程亦包含中醫護理元素。另外，香港目前只有《中藥材零售商執業指引》確保有關中藥從業員具藥材相關知識，並未如內地般設專業認證制度。根據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成為執業藥師須學習並考核藥事管理與法規、中藥化學及鑑定學等科目。隨支持中藥鑑別和檢測方法研究的中藥檢測中心落成，趙永佳認為有必要推進中藥專業人員認證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