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早前筆者的「日本現代建築先驅系列」介紹了日本現代建築思潮下三大脈絡的主要代表人物丹下健三、村野藤吾及原廣司，而其後進者亦有不少值得關注的建築新星。1974年出生於日本神奈川、師從妹島和世（村野藤吾一系）的建築師石上純也，2004年成立了自己的建築設計事務所。2005年石上純也入選許多日本年輕建築師循此嶄露頭角的「SD Review」賞，並獲得肯定。石上純也對建築有着與現在普遍的現代主義不同的思考方式，試圖模糊內外空間的概念，同時亦承襲老師妹島和世的建築特色，希望能創造出輕巧、顛覆傳統建築結構的建築物。
2008年，石上純也完成了神奈川工科大學中的「KAIT工房」，那個以305根隨機分佈的細柱支撐的玻璃盒子，結合自然與開放感，成為日本當年最受矚目的建築之一，也讓石上純也成為建築界一顆新星。總是不斷挑戰建築的各種可能與極限的他，於2020年在KAIT工房旁，建成另一座話題性建築「KAIT廣場」，替校園再度增添一個極具實驗性的廣場空間。
屋頂厚僅12毫米 不用柱支撐
KAIT廣場佔地約4100平方米，從遠方看過去，基地上像是飄着一片大鋼板屋頂。這片長80多米、寬50多米、厚度僅12毫米的屋頂上，59個大小不同的方形開口隨機配置，沒有任何柱支撐，就這樣浮在空間裏。這片大屋頂的荷重其實是由外圍牆體和基礎部分承擔，通過83根基樁和54個地錨，強力地固定於地底，確保整體結構的穩定性，在建築構造上展現了令人驚歎的技術。
石上純也設計KAIT廣場的初衷，是希望創造一個能滿足多樣需求又提供自由舒適體驗的空間。他希望這裏可以打破過去那種功能被空間所局限的窘境，營造一個充滿各種可能與多樣性的廣場空間，同時也能讓學生放鬆身心、激發創意。他不斷嘗試在建築中定義自然，或是在自然中創作出能與自然合一的建築。KAIT廣場屋頂上的方形開口沒有玻璃或亞克力（acrylic），直接向着自然開放，這裏的「半戶外性」使光線、風、雨等自然元素成為空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讓這裏的每一個時刻都獨特：晴天時，不同時段的陽光染出不同濃淡的光影；雨天時，雨水如瀑布般從開口傾瀉而下，同時可以感受到光與風，天空與綠植，雨落聲或鳥鳴聲。
緩坡地面功能不囿 低天花添親密
石上純也在過往訪問中說：「有時候對於人來說，自然的尺度是非常大的。」他試圖將這大尺度的自然引導進人的空間裏，轉化為人的尺度，讓人感受與自然共存。他在建築中重新定義「室內外」，看似分離卻同時模糊了彼此界線。KAIT廣場從地形設計開始，石上純也讓地面呈現緩坡狀，有着約5米高低差的凹陷，宛如自然界的窪洞，地面鋪設着透水性瀝青，能吸收雨水也有助排水，讓水流回大地。上方屋頂隨着地面的曲線，一同自然下垂彎曲，低矮的天花板高度在約2.2至2.8米之間，與一般住宅相仿，為空間增添親密感與安全感。
石上純也從很早期開始，就一直試圖將內外空間的概念模糊，思考着如何讓原本應該是人造物的建築，柔軟地消融於環境，跳脫傳統建築的框架與思維。他也覺得早期的現代主義建築，提供給世界過於單一的想像，在現今這個有着多元社會面向的時代，應採取更加自由開放的態度去面對建築。因此，極具實驗性的空間一個個誕生：「KAIT工房」、人造森林「水庭」、洞窟般的餐廳「maison owl」、中國山東省的「在水美術館」，以及這座「KAIT廣場」都試圖模糊自然與人工的邊界，創造出他所定義的「景觀式建築」。
納光線風雨 塑空間每刻獨特
我和同行朋友探訪的那天下着雨，陽光沒有那麼刺眼，柔和的光透過方形的開口溫柔地落下，擴散到整個潔白空間。在這個沒有被任何功能定義局限的場域中，我們觀察建築的細部、處理雨水的方式。累了就只是坐在比較高的牆邊放空發呆，聆聽雨聲觀賞水流，也看着同行的朋友在白色空間中走動。石上純也認為，建築不應僅停留在完成時所設定的功能，而應該是可以隨着使用者需求和時間推移不斷地進化。實際走在這個空間裏，可以完全感受到建築師所要帶給體驗者的想法與理念，人可以自由自在地找到喜愛的位置，坐下或躺下，放空或思考。
我們在裏面待上了好長一陣子，最後在雨天中與它道別，遠遠望回去，濛濛的陰雨天使得這座巨大的曲面建築，更像是融進天空與大地的交匯處。
文、圖：李昀蓁（東京建築女子，駐點東京的女性建築師）
設計：賴雋旼
編輯：謝秋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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