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最近去切爾西區David Zwirner畫廊，本是為了看Anni Albers、Josef Albers和Paul Klee三人的大展，人非常多。在不顯眼的樓梯口上了2樓，才發現還有一個比利時畫家施皮利亞特（Léon Spilliaert）的展覽。展廳不大，人也不多，正好契合作品的主題——孤獨的人物和陰冷的海灘。
施皮利亞特（1881-1946）大部分時間生活在比利時的海濱城市奧斯坦德（Ostend）。這次主要展出的是20世紀初期他的早期作品，畫的尺寸都不大，常見的畫面是獨自一人，出現在超現實的極簡場景中，或是在海邊散步的情景。沉思、冥想與孤獨，是貫穿這些畫作的核心主題。在大片濃烈的黑色中，人物與物件周圍常有一圈淡淡的光暈，似乎在提醒觀眾這些都是在夢中。
看了Léon的成長經歷之後，其實很能理解他創作風格的來源。他是家中7個孩子中的長子，從小身體不好，性格內向，成年後長期嚴重失眠，經常在深夜獨自散步。活着已經很艱難了，怪不得他的畫輕快不起來。他自小喜歡畫畫，但沒有接受過系統訓練。18歲時進入藝術學院，但不到一年就退學了，基本上可以算是自學畫家。
這樣的經歷，也許能解釋他在繪畫媒介上的不拘一格。例如我非常喜歡的一幅《櫈子上的年輕女人》（Young Woman on a Stool, 1909），畫中一把紅色高腳櫈，女人穿著深藍色長裙，背對觀眾，面對牆壁。窗外是黎明或黃昏，昏黃的光線在女人亞麻色的頭髮上勾勒出金邊。她一個人在想什麼呢？Léon用墨水、彩色鉛筆、蠟筆、水粉，畫出朦朦朧朧的質感。特別是彩鉛和蠟筆這種容易顯得幼稚業餘的媒介，他卻用出了極致的細膩和格調。
還有一幅《戴眼鏡的女士》（Lady with Lorgnette, 1907），與常見的柔美女性肖像不同，畫中女子身穿黑袍，僅用兩個隨意的圓形勾勒出帶鏈子的眼鏡，她似笑非笑，肩膀打開，散發着自信和雌雄莫辨的氣質。
Léon作品多為海邊風景，或許靈感來自他那些因失眠而出門散步的夜晚吧。例如一幅畫中，一條藍色長河蜿蜒在沙灘上，旁邊是一張無人的長椅。遠處隱約是一座亮着燈、卻空無一人的灰色建築。全世界都睡着了，只有他一人在月光中孤獨地清醒着。
展覽中唯一一幅明亮歡快的作品，是他描繪妻子在陽台邊做針線的畫面。陽台外是藍天白雲，妻子Rachel身著白衣，坐在淺粉色沙發椅上，低頭專注刺繡着。研究Léon的藝術評論家Francine-Claire Legrand寫道：「1916年，施皮利亞特結婚。1917年11月，他的妻子Rachel生下他們唯一的女兒Madeleine。施皮利亞特從此變了一個人……他懷着狂喜的心情看待世界，並以一種清新、全新的方式觀察萬物……他注視着妻子縫紉的模樣，創作了幾幅名為《針線活》的畫作，展現了一種最真摯的親密。」經歷病痛與孤獨的歲月後，他似乎終於在家庭生活中找到了慰藉，筆下出現了難得的光亮與溫情。
文：林綺晴（織物藝術家，常駐紐約。個人網站：www.linqiqin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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