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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眼 大都會文藝誌

【香港】《LEVEL 66》的束縛和解放

【明報專訊】也許因為開始在香港創作表演節目,這幾年看完劇後,在離場的路上耳朵特別靈敏。最常(偷)聽到和最能搶走聽覺集中力的,非「睇唔睇得明?」這句有趣又弔詭的問題莫屬。什麼時候開始「睇得明」成了觀眾的必然責任和期待?又,「睇得明」到底是要看得懂什麼才算合格?

對一部作品失望,某程度也許是因為和期待出現落差。如果懷着要看一部寓意滿滿的敘事劇場的期望去看《TechBox 2024:LEVEL 66──街機計畫》(下稱《LEVEL 66》),散場時也許你會感到納悶。剪票時即進入遊戲模式:戴上手環、被分配組別、兩部街機任打。甫進場有一種如魷魚遊戲的廝殺氣味:大型版太空侵略者、長長的枱和網球裁判的高台。接着一男一女的各種遊戲對弈……欣賞劇場經驗豐富的朋友們也許立即以「遊戲式劇場」對號入座,觀眾參與在劇場中,成為推進甚至改變劇情的一部分。期待通過參與遊戲去參與劇情,期待勝出或落敗改變劇情,甚至期待自己成為其中的角色。

很不幸,以上皆不是,因為這些劇場典型想像根本不是創作者們的重點。首席藝術家葉旭耀很多作品以遊戲為媒介,但遊戲的法則、輸贏的意義甚至遊戲的進程在他的作品中根本毫不重要。例如在他的作品《九龍百哀圖》,明明打開《決勝時刻》就是要贏和推進劇情,但他則在遊戲內散步和欣賞風景,並把以九龍城寨作為遊戲背景的風景記錄下來成為作品。利用電腦遊戲作為藝術媒介,而不是設計法則和勝負的方式,套在《LEVEL 66》中,整個演出中的遊戲都不是為了讓劇情推進或承接「遊戲式劇場」的期待,而是「遊戲即劇場」,遊戲作為劇場媒介。假設你很期待這部作品的遊戲的參與成分,你可能很落力玩或看別人玩,期待輸贏一刻所引發的戲劇式變化,最後男女演員一起高呼愛情不過是一種普通的玩意。以公園涼亭中阿伯下象棋為例,你要不就是其中一名阿伯,要不就是咬牙切齒的旁觀者,目光只有桌上的局,目的只有輸贏的期待。那麼你將會錯過這盤對戰的其他風景,包括其他人在過程中的行為、某個大叔在喝什麼,甚至選手的朋友的微表情和手機內容。期待劇情推進的原因,是因為「劇場」有「劇」這個字,於是投射了對戲劇的盼望?用英文theater也許比較沒有前設,那是沒有被功能和內容定義的空間,框着預設的期待進劇場等於框定了它的可能性,這樣很大人。於是我看的那場MVP肯定是那班瘋狂玩耍的小孩,他才不管劇情不劇情和有沒有打壞設備這些大人才關心的東西。《LEVEL 66》解放了劇場的一大堆讓人鬱悶的框架,如果創作者們再放肆一點,完全不理會有所謂「睇得明」前設的觀眾,不加插一些彷彿有「劇情」的部分去滿足他們的框架欲望,這場劇場實驗也許更爽。

說到小孩,《給美狄亞的男孩們》的小孩們也是MVP。尾場的演後談有一名觀眾問道為何要讓小孩去即興討論那些深奧的議題。所謂的深奧其實也是大人對小孩的框架定義,為什麼小孩就不會討論死亡和宇宙如何形成?看他們的即興答案多有趣多爽!深奧,只是因為你認定他們就是不懂。大人們都很有經驗,喜歡定義和設定答案。於是我們把劇場的可能都框在期待答案中,只有睇得明的符合標準答案才免疫,終將令我們的藝術詞彙庫停止成長,隨年月成為藝文第三世界地區。

作者簡介:媒體藝術家,Dimension Plus藝術總監。IG@keithlyk

文:林欣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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