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情歌《紅綠燈》的歌詞提到「明明綠燈,轉眼變成紅燈」,詞人以此表達人們面對愛情之迷茫。畫家兼廣告人林永強(Almon)對情愛未有此般唏噓,反而時時分不清紅和綠、藍和紫,感到困惑,多年來不敢讓人知道。但他近日決定豁出去,生平首次公開自己有色弱(色覺辨認障礙),辦展並命名「異彩」;這不只是個展覽,還是一次「出櫃」。
埋藏色弱秘密 模擬常人世界
疫情後港人更多探索香港城市風景,又興起散步學,眼見新舊建築顏色斑駁,不少人讚歎「真的很喜歡香港」,而Almon則早在疫情前已愛上寫生,主要繪畫香港城市風景,並上傳臉書專頁「五十而畫」,累積好一班粉絲。他的畫多數有大片黑色線條背景,色彩只在畫中主體建築上,形成一套風格。
這卻不是作者原意。線條草圖不上色,只因Almon看見的香港跟常人不一樣,又怕畫多錯多,差異被人發現。畫《油麻地廟街美都餐廳》時,他看不清玻璃是藍、黃和綠色,要回家搜文索圖,才敢上色。畫《牛頭角道花園大廈喜鵲樓》時,他又不肯定陽台外牆是灰還是綠,有賴家人確認。
色弱眼睛中的香港,是怎樣的?Almon有紅綠和藍紫色弱,能看到屈臣氏礦泉水蓋的水草綠色,只是他眼中餐飲外賣平台Deliveroo的湖水藍標誌,是淺灰色,綠色的咖啡店Starbucks標誌呈深灰或咖啡色。他能分辨7-Eleven的招牌為橙、綠和紅色,而當招牌距離愈遠,或這些顏色以橫條長形燈飾出現,他就分辨不到。直到最近,他才知道速遞公司FedEx的標誌前半部,和Yahoo的標誌是紫不是藍。
發現有色弱,是他11歲檢查視力時,看到老師詫異表情後得知。Almon當時沒有深究,因仍有方法應對:喜歡玩波子棋但分不清紅綠,他就只選用藍或黃隊,「起碼不會拿錯別人的波子!」不過,入行初期,聽聞有色弱的同行被取笑——「色弱都可以做廣告?他的顏色全是錯的!」Almon把這個秘密深藏,用盡不同方法,模擬普通人的世界。他說自己負責文案工作,但亦常接觸顏色,唯有靠公司內少數知道他有色弱的同事幫手,可幸從業30多年來未試過因顏色惹禍。
建「翻譯」系統重拾創作 接納自己棄模仿
確診後,Almon曾因自卑放棄繪畫,但看見同事以水彩畫記錄歐遊後,重燃創作欲望,決定向同行拜師,花比常人多倍的工夫,背下所謂「正常」的色彩理論。為應付辨認不出物件顏色的狀態,他建立一套「翻譯」系統,因應經驗規律,推測眼前色彩,大概會是普通人眼中的什麼顏色。女兒Claris是Almon的辨色助手,Almon說:「我好怕被人發現畫錯,一不肯定顏色對不對,我就傳信息給女兒。她已經很習慣了,5分鐘內一定回。」
不過,他仍很介意雙眼的特質:「試過很不開心,是困住了的狀態。」疫情時在家畫下台灣旅行時購入的音樂盒(《作品359》),上傳臉書後,發現把啡色畫成了紅色,連忙刪除帖文,重畫並拍照,再用軟件修改顏色,狼狽非常。「我有諗過,一直這樣(保守秘密),到死之前都不要讓人知道。又覺得不對路……我好像一直想着(色弱)不好的一面,埋怨遺傳,覺得自己很差,其實是否一定如此?」
數年前Almon受邀參與畫作聯展,閉幕時朋友鼓勵他「下次一起玩」,但他仍未跨越心理關口。要到去年他參觀Affordable Art Fair,發現藝術創作多姿多采,才終於想通:「我最unique(獨特)的,就是因為色弱而看到的世界。」在「異彩:一位色弱者的畫展」中,Almon展出過去模仿常人視力,畫下的建築和人像,望來賓體會他的經歷;已是他為接納自己,踏出的一大步。今後,他許諾不再壓抑,捨棄模仿。「其實我看到的世界很靚,可能跟你們的不同,似平行時空,但同樣都是神創造。」
異彩:一位色弱者的畫展
日期及時間:
9月13日中午12:00至下午2:00,下午6:00至晚上9:00
9月14日下午2:00至晚上9:00
9月15日下午2:00至晚上6:00
地點:觀塘道368號波頓科創中心5樓J室
文:梁景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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