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專欄

文.程皎暘/編輯.謝秋瑜、鄒靈璞

世紀

世紀.周日短篇:影(一) / 文.程皎暘/編輯.謝秋瑜、鄒靈璞

【明報文章】下課了,Chase還沒走,斜靠在第一排桌子上,接受每一個學生上前來的提問。又過去半個鐘,清潔阿姨敲門進來,拖着裝滿垃圾的黑色膠袋。於是他收拾東西。Bally斜揹袋,尼龍面料,他將iPhone 15 Pro塞進去,袋裏還有黑冰Zippo,AirPods Pro 2,Disgrace,裝有9支香煙的銀色煙盒。他大步行走在鋪着地氈的走廊,三五個學生追隨着他。課室玻璃門反光,一盞盞映出他高大清瘦的影,墨黑衫褲如霧搖擺。經過電梯門前,「叮咚」一聲,斜對面出來一抹幽藍,神秘的,好像被夜光照映的泳池波紋,在他餘光裏蕩漾出莫內的睡蓮,還有電影Contemp裏Brigitte Bardot裸露的曲線。她稍縱即逝,被學生們此起彼伏的激情推走;他們不斷提出新的話題,擁擠着從他那裏攫取關注。就這樣從教學樓走了出來,向着對面地鐵站,行人綠燈亮起時,他被捉住胳膊,回頭一看,是那抹幽藍,游到了他眼下。她的長髮鬈曲,V領下露出胸骨在扁平皮肉下的微痕,腰臀比恰到好處地在裙裏若隱若現。她似乎在對他笑,細長眼尾閃着銀色波影,他並不覺得自己認識她,但也不敢完全肯定,因為她戴口罩,他也戴,遵守當時的校規,以防covid-19病毒傳播。你是?他出於本能地發問。你不認得我了?她的聲音如一把細針點他的穴,一個爛熟於心的答案,如腐屍般浮出水面。他沒吭聲,帶着充滿恐懼的期待,直到對面的口罩被摘下,他才確認了——是她,Ji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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