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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新界】來一趟三十年代本土旅行(文:鄭政恆) (10:00)

選戰過後,修心養性。暫且不將新界分為東與西,就談一談界限街以北、深圳河以南的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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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有好幾本關於新界的專書出版,例如有張少強的《管治新界:地權、父權和主權》、蔡思行的《戰後新界發展史》、許舒(James Hayes)的《新界百年史》(The Great Difference : Hong Kong's New Territories and its people, 1898-2004的中譯本)等等,但最令我手不釋卷的一本,還是黃佩佳的《新界風土名勝大觀》。

在這本書出版以前,黃佩佳的名字曾過目至少兩次。第一次是在香港重要歷史文獻、由簡又文先生主編的《宋皇臺紀念集》,集中有黃佩佳的遺著〈九龍宋王臺及其他〉,文章前面附有黃佩佳生前好友吳灞陵的介紹語。第二次是在郭志標的《香港本土旅行八十載》,書中第二章談到六位推動香港本土旅行的前賢,黃佩佳名列首位。

黃佩佳是香港掌故與歷史風土研究的先驅之一,他畢業於皇仁書院,政府公務人員出身,曾在庫務司署工作,以筆名江山故人、中原大俠、額涼生等,在《華僑日報》、《南強日報》、《香島日報》和《大風》半月刊等發表文章,以關於新界史地的文章為主。他在香港淪陷期間,離開香港投身北上,最終下落不明,不幸已歸道山。還好有吳灞陵整理故友遺稿,惜並未付梓出版,文稿終庋藏於香港大學孔安道圖書館,外人不易翻閱細讀,如今由沈思先生編校、商務出版,堪可謂功德無量。

《新界風土名勝大觀》一書分為概說、居民之來源及其演進、南部寫真三章,其中南部寫真佔全書一半有多,是重心所在。

自創新界十景

概說一章,略談新界的歷史沿革、疆域範圍、山水形勢、大小村落、名勝古蹟、生活交通、政府建設,是相當全面的新界地方志,黃佩佳以一人之力,撰文紀錄了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新界的整體面貌,他不單有調查紀實的能耐與魄力,也有對新界風光的浪漫情感與想像,例如在風景一節,黃佩佳自創「新界十景」,正因為他有全面認識作基礎、熱愛鄉土為動力,才可以發現風光幽勝獨異之處,黃佩佳的「新界十景」如下──

浪打金鐘(西貢吊鐘洲)、雲蒸鳳嶺(鳳凰山)、望夫化石、觀音坐蓮(元朗八鄉觀音山)、潮灣秋月(沙田海,不少灣區已填)、杯渡晚鐘(屯門青山禪院)、昂平禪地、鞍嶺朝陽(馬鞍山)、帽山俯瞰、娘潭飛瀑。

黃佩佳編寫「新界十景」,不單單刻劃景色之美,甚至乎媲美西湖和廬山之風光,有的更結合地方掌故、觀賞方法,最終都附上詩句兩行,感情與地景的結合,建基於歷史地理文化的全面知識,以及對地方身分的自信和浪漫想像。話說回來,大家身在香港,「新界十景」都去過嗎?留下多少回憶呢?

南部寫真 反思南宋覆滅

《新界風土名勝大觀》的第二章研探新界居民之來源及其演進,處理地理與人的歷史關係,換言之就是以新界為坐標,討論時、地、人三者的互動關係,這一章的重點是山川形勢與居民落籍之關係,分析新界各族群的生成源流,也感慨南來香港新界的民族,就如避亂秦人。

無論如何,本書第三章南部寫真才是核心。31個地方,以九龍城為第一,且篇幅最長,堪稱至為重要,大概因為九龍城古蹟多,而且有獨一無二的宋王臺。

黃佩佳全面討論與宋二王相關的歷史文獻資料,在該研究範疇又是一馬當先的前驅(後來者有簡又文、羅香林、饒宗頤等,見《九龍與宋季史料》一書)。更由於黃佩佳在三十年代左右撰寫相關文章,立刻將南宋覆滅聯繫到瀋陽事變後的時局作反思,他瞻前顧後,批評南宋偏安,自以為可以守住半壁,就沾沾自喜,粉飾太平,殊不知大禍早種,在黃佩佳眼中,「如此偷安,無怪南宋之亡,比歷朝為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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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大帽山 燃國家之情

《新界風土名勝大觀》中,黃佩佳書寫香港新界,但他也關心民國年間的時局和思潮,例如談到竹園的嗇色園,他想到扶乩玄學,以至於張君勱和張東蓀參與的科學與玄學論戰。又例如荃灣一節,以新界最高之大帽山收梢,登臨絕頂,居高臨下,登山則情滿於山,黃佩佳不禁附和梁啟超的〈少年中國說〉,「今日之中國,豈老大中國耶,乃少年中國也。苟能多登大帽山之巔,亦可以振我民族之精神者,亦所以成少年中國之少年也」。黃佩佳當然也提到沙田,在他眼中的沙田評價尤高,恍如西湖,更視望夫石如保俶塔,道風山作南屏晚鐘等等,而道風山基督教叢林在三十年代,正是初創之時,從黃佩佳的文辭可見,他對基督教傳教士的評價甚高,又想起美國傳教士及社會活動家李佳白(Gilbert Reid)在北京開設尚賢堂(The International Institute of China),請序於梁啟超,任公云:「我國人不暇自哀,而外人哀之,且越俎而代之。」

除了兩番提及梁啟超,黃佩佳也提到個人經歷,在長洲一節,除了談到生活風俗、廟宇和東灣等等,最後一節名為「舊遊如夢」,記昔日與曹徐二子的長洲之遊,無懼風雨,率真自然,也可見黃佩佳少年時清新可喜的一面,三子唯黃佩佳一直留在香港,相信他從年輕時已有旅遊遠足的興趣,至三十年代遊興不減,且結交新的行友,如書前序言所述:「咸本刻苦耐勞以赴之,期鍛煉體格,振奮精神,故於新界自然界中,不知結下幾許山水緣矣。」由此開展,卒之寫成自有系統的《新界風土名勝大觀》,他與新界山水,確是別有情緣。

黃佩佳在三十年代於《華僑日報》副刊連載「本地風光」專欄,在這之前,撰寫香港研究的專書,如陳鏸勳的《香港雜記》和賴連三的《香港紀略》,都並未注意到新界一隅,黃佩佳當之無愧是新界本土研究的先驅。

黃佩佳英年早逝(另一位研究香港史地和考古的許地山,也是天不假年),但黃佩佳結合遊歷和考察的香港風光志略書寫,有黃佩佳的同代人吳灞陵,以及稍後的李君毅等人延續下去。專注研究新界的專書甚多,前面已談及了,西人學者如許舒和華琛(James L. Watson)夫婦等也有不少功勞。香港史地研究方面,另一位小說作家出身的葉靈鳳,也是貢獻良多。

不論是風光考察,還是新界風土,以至香港史地,研究者多年來不絕如縷,後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如今《新界風土名勝大觀》舊文新刊,重新出土,也許為當代新一代研究者留下不少助益和啟迪。

編輯﹕蔡康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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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載於2016911日《明報》星期日生活。文章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明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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