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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前擺姿態的狂人(文:陳家洛) (09:00)

拜登政府上台後,首個中美高級官員會談在阿拉斯加不歡而散,是意料中事。一直以來,北京在國際間的「人權對話」,根本就是循這個方式重複地空轉,禮貌上說什麼「有益有建設性」之類的空話作結,只差沒有同場公開地互斥不是。今次有別以往這種樣板戲的地方在於雙方充滿火藥味的開場白,雙方近乎互斥個半小時,密室外交變成公開嗌交,總是帶點娛樂性。

在目前國際環境下,美方正重整聯盟陣營,應對中國的挑戰,一邊延續特朗普對中國的強硬方針,一邊亦尋求與亞太、印太及歐洲盟友有更緊密的戰略合作。這次所謂的會談,國際社會期望雙方只會各自表述,態度先行,立場繼續強硬,反正沒有尋求退讓協商的動機,自然不用客氣。

事實上,會談前夕雙方就率先聚焦在對立面上,更在中美角力的其中一環的香港問題上角力,這邊廂北京要「完善」香港的選舉制度,那邊廂華府就人大破壞香港選舉,制裁24中港官員和政客。會上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將「中國威脅論」擺上枱面,又斥中方對香港、台灣及新疆的打壓。中共中央外事工作委員會辦公室主任楊潔篪有備而來,稱「世界上絕大部分國家並不承認美國的價值就是國際價值」,反擊美國的人權狀况,甚至攻擊美國「屠殺黑人」,指「你們沒有資格在中國的面前說,你們從實力的地位出發同中國談話」,敦促美方不要推銷「美式民主」。

「出口轉內宣」是轉移視線慣性操作

即使中國現在的外交的狀態,客觀上是不利其自身利益和發展需要的,但這些年頭北京的「戰狼式外交」的作風已經為人熟悉。我們不是早已被告之,中美間的對抗均由美方造成的嗎?香港和北京的矛盾,源自美國利用香港作為顛覆中共之基地的圖謀嗎?楊潔篪和王毅說了的,不過是根據同一套劇本的演出,這次中方在阿拉斯加的表演是一次外交上遇到的挫折,還是成功地在別人的地方吐出幾口烏氣,見仁見智。到底有多少個中國官員幹部、領導人的家人在美國生活,消費着「美式的」自由民主,而不是「中國式的民主」呢?我們也許永遠不會知道。

這種「出口轉內宣」、煽動民族主義的宣傳手法,不是有什麼「中國特色」的創作,而是政權之間轉移視線和責任到外面的敵對力量的慣性操作,只要看着辦就是。

歷史上在美國前擺姿態、狂數別人不是的狂人多的是,蘇聯的赫魯曉夫(Nikita Khrushchev)是其中娛樂性最高的一個。赫魯曉夫在1956年的蘇共第20次大會上發表「秘密報告」,否定了「個人崇拜」,列出斯大林的罪行過失,宣布斯大林時代結束,但克里姆林宮對整個蘇聯及共產陣營管制統治並沒有本質上的變化。後斯大林的蘇聯最高領導人談笑風生,本質上依舊獨裁,蘇聯和美國的對立較量繼續是主導地緣政治的主要矛盾,1956年10月,匈牙利爭取擺脫莫斯科箝制的革命就是「越過了紅線」,被蘇聯紅軍鎮壓告終。

狂人之中 赫魯曉夫娛樂性最高

赫魯曉夫從來不掩飾自己的表演慾,自信心爆棚的他,懂得利用大眾傳播媒體和在不同活動上提供的機會,來炫耀自己和蘇聯。不管是什麼場合,口不擇言、肆無忌憚的踐踏西方資本主義社會和美國人的缺陷,是他最愛用的手法;相比之下,我們今天見到的「中式戰狼」都是小巫見大巫。

1956年11月18日在位於莫斯科的波蘭大使館歡迎波蘭統一工人黨的哥穆爾卡(Władysław Gomułka)的招待會上,赫魯曉夫曾對西方國家的外交官當面聲稱「我們要埋葬你們」,事後他對此作出解釋:「我是的確說過這個,但是有人故意歪曲了我的講話。這並不是說我何時要將何人的肉體埋葬,而是歷史發展中社會制度的改變」,又說「我說過,從歷史的發展和歷史的觀點來看,資本主義要被埋葬,共產主義將代替資本主義」。

在1959年,時任美國副總統的尼克遜(Richard Nixon)出訪莫斯科,主持美國國家博覽會開幕儀式之際,便被赫魯曉夫抓着,來了一輪即興的「口水戰」——「廚房辯論」(The Kitchen Debate),赫魯曉夫自信滿滿的藉此機會,要向世界展示共產主義很快會打敗資本主義。赫魯曉夫透過翻譯表示蘇聯超越美國只是遲早的問題,強大的科技、意識形態和人力資源會將美國遠遠拋到一邊,而且每個範疇都比美國優勝。套用楊潔篪的說法,赫魯曉夫絕對是「從實力的地位出發」同尼克遜談話。在咄咄逼人、喜愛打斷別人和毫不介意疊聲說話的赫魯曉夫面前,尼克遜風度的回話,為他拿到不少好評,他請赫魯曉夫不要害怕讓不同的思想自由的競爭,赫魯曉夫反叫尼克遜自己不要害怕競爭,最後雙方在鏡頭前同意讓世人都見證兩人這場交鋒,只是在蘇聯播出的版本不算是原汁原味的(註)。

赫魯曉夫其後訪問美國,繼續抨擊美國的霸權和宣揚蘇聯的成就,所到之處都會有今天傳媒至愛的sound bite。他又曾經在聯合國大會上怒斥一些曾發言批評蘇聯操控東歐共產政權的外交使節,又在會場內和同聲同氣的國家,帶動反美情緒,不過沒有證據支持他「曾把一隻鞋子脫下之後在枱上扔打,以示不滿」的傳聞。

赫魯曉夫的好勝、自信和自我中心的個人風格,在國際舞台上絕對有助爭取注意,然而也就是這個「強項」,促使自己帶領的蘇聯和東歐國家,與以美國為主的西方陣營的對立。他對東西兩德的和平進程不感興趣,反而同意築建柏林圍牆。赫魯曉夫一直認為軍備和太空競賽也是蘇聯爭霸必勝的基礎,美蘇雙方維持一邊競賽一邊尋找避免動真格的「熱和平」,在古巴飛彈危機一事上尤其明顯。即使赫魯曉夫在權力鬥爭中「被退休」下台後,美蘇這種Mutually Assured Destruction(MAD)的狀態,在「和平共存」的名義上一直到1991年蘇聯解體才正式告一段落。

領袖要求忠誠 想帶我們到哪去?

今年正好也是蘇聯解體30周年,這個共產政權逼人走上了太多冤枉而且不必要的苦難。喜歡在美國面前擺姿態的赫魯曉夫,恐怕從來沒有想到,兒子謝爾蓋(Sergei Khrushchev)在1991年正值歐洲共產政權解體之際移居美國,後來入籍成為美國公民(去年6月離世,享年84歲),還寫了不少關於父親生平軼事的文章書籍,多讓我們認識一代戰狼赫魯曉夫的為人和性格,警惕世人注意:雄心萬丈的領袖和政客,日以繼夜要求愛國與忠誠,到底想將我們帶到哪裏去?而他們的家人又選擇了在哪裏生活?

註:bit.ly/3tL2tAP

延伸閱讀:Sergei Khrushchev, Khrushchev on Khrushchev: An Inside Account of the Man and His Era, by His Son, Sergei Khrushchev, 1990.

作者是浸會大學政治及國際關係學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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