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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以想像的「50年不變」下半場(文:何昆洛) (09:00)

九七回歸,筆者才兩歲,因而對回歸的印象都是來自書本、新聞片。當年移民與否,當然亦非我可以決定。中小學時期,身邊同學們有非常小部分離開香港,但筆者同樣沒有想像過類似情况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大學畢業後兩年,筆者以求學之名隻身來到德國,那年湊巧是發生反修例風波的2019年。

港人出走的熱門目的地,不外乎亞洲區內的台灣,遠至澳洲、美國、加拿大,及去年初推出BNO(英國國民(海外)護照)移民簽證計劃的英國。筆者選擇出走到較冷門的德國,背後原因可謂「很傻很天真」:(1)雖筆者在港工作順利,「但對返工厭倦」,在有少許積蓄、未有家庭壓力的情况下,當時打算短暫離開;(2)因曾到捷克當交換生,筆者對歐洲可謂有一種特別感覺,在沒有考慮簽證、語言,及長遠工作、居留與入籍等實際條件下,便相繼申請中西歐不同大學課程,在芸芸錄取通知之中,筆者選擇學費與物價較相宜、生活水平不錯、國土面積較大的德國。一切看似十分偶然,但我現在回望,若然將近年香港的政局納入考慮,「其實你走得合時」。

礙於新冠疫情,香港過於嚴謹的檢疫政策,令筆者回港日期一改再改,亦令我很意外地成為「留下來的人」。接近完成畢業論文、需決定離開或留在德國之際,筆者收到一間位於法蘭克福的電子商務公司實習取錄通知。實習將近完結,回港隔離措施仍未有大變,筆者便毅然接受一份在柏林的工作。轉眼間,筆者已逗留德國超過兩年半,其中12個月讀書、19個月工作,可謂非常幸運。

外地「幸福」背後的代價

旅居於此,筆者並不同意「外國月亮特別圓」。不過,以德國為例,的確有不少實際條件足以令不諳德語的我短期內沒有打算回流香港。論工作待遇,雖然超時工作仍屢見不鮮,但有薪假期數目足以令人心動。參考一個國際調查(註),德國僱員一年平均享26日有薪假期,香港則是13日。若你打算在德國生兒育女,有薪產假可由2至14個月不等,每名子女每月亦可獲300歐元(約2470港元)育兒津貼,以1800歐元(約1.4萬港元)為上限。論住屋環境,香港人均居住面積為16平方米,而德國則為44.6平方米,多近兩倍。

話雖如此,「幸福」背後當然有代價,例如稅前與稅後收入有明顯落差。德國薪俸稅率由14%起跳,循序漸進至最高的45%;香港則為2%至17%。德僱員亦需繳交社會保險金,作退休、失業救濟、醫療等用途。扣除如此種種稅項,稅後收入可為稅前的六成左右。世界的確很公平。

如果筆者有機會對在港「留下來的人」講幾句說話,我會選擇分享以下3段經歷。去年到英國探望已移民當地的朋友,其中一位前輩問:「你在德國還有留意當地時事、政治嗎?」我淡然回應:「都不是自己地方。」而同一時間,在與香港朋友的日常對話中,我間中會聽到「都沒有想過你會回來」。簡而言之,熟悉的地方變得陌生,而陌生的國度變得熟悉,正是每個離開的人需面對的練習。在異國「最香港」的時刻,不止是呷一口住家老火湯、食一頓味道正常的港式小炒、過一個只講廣東話的晚上、讀一本繁體字的書,更是最近到戲院觀看在歐美輪流上映的《時代革命》。外人或者只當一部紀錄片觀看,但在場的港人或許如我,有一種揪心感覺。連一部香港製造的電影都不能在港放映,只能在陌生的遇上熟悉的,筆者亦只可慨嘆離得開的回不去。

中國香港能否維持「世界的香港」?

回歸25周年,正正是所謂「50年不變」的一半,而筆者卻難以想像餘下的一半會是怎樣。字面上的「一國兩制」、「港人治港」、「高度自治」已日漸模糊,而其一最重要的命題可是,「中國的香港」能否同時維持「世界的香港」?在選舉制度似乎倒退至回歸前的水平,普選特首遙遙無期,民主派、反對派、傳媒的第四權功能近乎被消失,香港自由開放的「老本」還能夠支撐多久?如果有一天,香港不再使用港元作為法定貨幣、中英雙語不再是法定語言,又或者特區護照的免簽證待遇大減,甚至不再存在,香港與香港人應該如何自處?

今時今日看似天方夜譚的不可能,或者是明日的可能。說到底,過去3年的香港,就證明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發生的。

在一段筆者喜歡的音樂錄像(MV)中,寫着「我們都因為人生中的某個決定,重新定義了青春,成為未來的我」。尚算年輕的筆者離港並不能完全歸因於政治,但暫時未有回流,卻與上述種種因素息息相關。容我再引用歌詞作結:「我們能出走/找新的嚮往/然後拋低過去/來默許所有記憶變薄。」願此文成為見證時代的一部分,2047年6月30日晚再讀,定必百般滋味在心頭。

註:bit.ly/3u2FW4X

作者是香港教育大學學士畢業生、德國波恩大學歐洲研究碩士畢業生,現旅居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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