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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草與防疫:公共政策的取捨(文:阮穎嫻) (09:00)

自去年抗疫以來,香港人憋了多時,前不久香港入境隔離政策還比較寬鬆,打了針做了抗體測試的人,去大部分國家回來可以只隔離7日,令有些人心郁郁出發去旅行,願意付出隔離7日的代價換取遊山玩水的快樂。直至近日隔離措施收緊,即使完成兩劑疫苗也要延伸到14日,多個國家上了高風險地區名單,返工大過天的港人難以請那麼多日假,及忍受隔離天數,外遊夢碎,並認為機管局用旅遊去引誘港人冒風險打針的宣傳片十分諷刺。

那邊廂,有些歐美國家以至新加坡已經開放邊境,已打針的人毋須隔離可以直接遊玩。

不走極端 中間取捨

為什麼會有這樣大的分別呢?這篇文會從經濟學上取捨(trade-off)的概念出發。

污染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如果問人想不想有污染,通常都會答不想。但要做到零污染,大家以後走路上班上學,沒有汽車,不能用電用火,只能茹毛飲血,這又是不是大部分現代人類想要的生活呢?另一方面我們也不會完全放任讓人污染城市、隨便傾倒廢水、亂拋垃圾等等。我們會選擇承受一定程度的污染,但會規管污染的程度並施以罰款。

許多政策涉及不同目標之間或不同群體利益之間的權衡。政策結果往往是中間落墨,既不完全禁止,也不完全放任。一些行為會有界外效應,例如賭博及吸煙,它們製造快樂,同時帶來社會問題,解決方法是予以規管,留一點空間,讓參與的人除了付出私人成本,也付出社會成本,同時能享受箇中樂趣。儘管賭博是壞習慣,但政府允許賽馬及六合彩,市民可到賽馬會賭博,但需付賭博稅。

當不同目標沒有矛盾,或者利益是單方面的,就會選擇全禁(在經濟中稱為角落解決方案(corner solution))。

容許傳統香煙但全禁加熱煙 邏輯錯誤

城中的衛生專家努力爭取加熱煙非法化,要全面禁止,有違上面原則。例如曾經公開指摘香港疫苗接種率低,「香港人應感到羞恥」而犯眾怒的林大慶,他是香港吸煙與健康委員會成員,做反加熱煙研究。食物及衛生局長陳肇始做港大教授時與林大慶合著控煙論文,所以是同一陣線。

吸煙有害,加熱煙也有害,但對傳統香煙採取了規管的方法,沒有全禁。既然如此,其替代品加熱煙,已有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根據科學實證,指出其釋放的有害物質較傳統煙為少(註),竟然全禁,這不是邏輯一致的政策。這個選擇就如禁止售賣啤酒,但容許烈酒一樣奇怪。學術文獻及有以全面禁煙為目標的外國政府(如新西蘭),認為加熱煙能減低吸煙危害(有些衛生學者並不同意,但無論如何,加熱煙一定是相近的替代品)。規管然後收稅,如同香煙一樣規管,不是較合理嗎?

如果煙草那麼壞,為什麼不直接全禁所有煙草產品,只禁新型加熱煙?港大青少年戒煙熱線計劃總監李浩祥說,因為未成年人易購買、較便宜。那就多宣傳跟香煙一樣有害,收加熱煙稅收到跟香煙一樣貴,禁止18歲以下人士購買,不就可以了嗎?有些團體斥責認為不應全禁的議員「對抗公共衛生」,卻不斥責容許傳統香煙繼續售賣的醫學專家、陳肇始及政客「對抗公共衛生」。官員政黨說,加熱煙很壞,要一刀切全禁;傳統香煙也很壞,官員政黨卻一副「我睇唔到」的樣子。

尊重個人自由有得益也是道德

衛生專家有專業知識,不建議市民吸煙無可厚非,但另一方面也應尊重個人選擇的快樂與自由,我在〈解決「疫苗猶豫」應尊重個人自主〉(《明報》,2021年6月1日)已經呼籲過。有人認為反煙是道德,但尊重個人自由也是道德。公共衛生學者近日說到外地「加熱煙的使用已經失控」,引證了醫學專家喜歡事事管控、不尊重個人自主的特色。究竟幾多是「失控」是誰定的呢?如果傳統香煙沒有失控,加熱煙失控,那是否執法者及宣傳者問題,不是加熱煙或傳統香煙的問題?為何不可透過調整稅率解決控煙問題,而非要一刀切禁止不可呢?

充分了解到吸煙有害,仍然吸煙的人,是因為自身得益才去做,從微觀角度也是社會得益的一部分。不充分了解而走去吸煙的人,就是教育之過,那就是政府的責任。吸煙有另一問題,是會上癮。因此教育人吸煙會上癮,讓他們多加考慮,不讓吸煙廣告大肆宣傳,但維持合法渠道購買,然後用煙稅幫助人戒煙及處理吸煙者的健康問題,比起全面禁止,更能保障自由。正如很多人會吃糖分熱量極高的食品,去燒烤又會吸很多致癌物,那是否全面禁止進食過甜食品、關掉所有甜品舖及燒烤場、禁止有糖汽水出售、嚴格控制正常人的食譜,世界就會變得很美好?支持禁呢樣、禁嗰樣的人,看不到自由選擇帶來的福利、得益與快樂,只看到成本,所以永遠覺得弊多於利,永遠覺得全面禁止是最好,那是他們的盲點。

香港防疫取捨重於自由

回到抗疫問題上,用「禁止」的思考模式去決策,在疫情下將人自由出行的快樂考慮得很輕,結果減少了社會的整體福利。還記得去年餐廳堂食全禁,就因為除口罩吃飯容易感染,結果一眾勞工在下雨天坐在街頭淋濕了身吃飯盒,這就是不尊重個人自由,以為禁令是萬能的例子。

每年流感高峰期也死很多人,但沒有強制戴口罩及打針,沒有說要禁止堂食,即是說市民可以死於流感,死多多也可以,迫爆醫院也可以,但不能死於新冠肺炎。這跟禁加熱煙但容許傳統香煙一樣,邏輯都是很奇怪的。

外國和香港對於防疫抗疫決策不同,也是一種取捨。香港政府認為,市民自由快樂,相比起健康衛生,不及外國的重要,因此防疫措施收得很緊。

在防疫問題上,政府專家顧問團被衛生專家主導,他們身在象牙塔,衣食無憂,醫學霸權令新冠疫情在政府的議程上,只是一個防疫問題,而非民生及經濟問題。他們喜歡以事事禁止的方式處理問題,香港市民的自由,在他們看來價值很小。所以香港人想去旅行,可能要下年。

註:bit.ly/2WhBUYg

作者是港大經管學院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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