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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知彼 重新思考港美關係(文:陳景祥) (09:00)

中美對抗,美國步步進逼,特朗普正式公布了制裁中國和香港的方案,但沒有具體措施。財政司長陳茂波在周日的網誌表示,「就美國最近提及的所謂制裁措施,相關的實際影響非常有限」。是真的嗎?

制裁影響有限? 一廂情願

也許是為了減低制裁消息的衝擊、安定人心,特區政府的「官方口徑」都強調美國制裁影響有限,在金融領域如聯繫匯率,則由於涉及美國的龐大利益,美國政府不會貿然出手……我認為這種想法太過一廂情願。

先看貿易。去年香港製造的產品出口美國為36.7億港元,佔港製產品出口7.7%。香港現在的貿易以轉口為主,去年轉口到美國的貨值高達3000億港元,佔整體轉口貿易額約7.6%。以頭10個與香港貿易主要國家/地區的貿易總額計,美國排第二位,去年為5169億港元。如此龐大的貿易額如果受挫,影響應該不會是「非常有限」吧!

如果取消獨立關稅區,香港與美國之間的關稅就會立即提高,雙邊貿易會減少,在香港出售的美國商品價格會上升,影響香港的消費者——美國每年從香港錄得約300億美元(約2340億港元)貿易順差,意味美國貨在香港極受歡迎。除此之外,美國進口原材料的價格也會上漲,香港出口商將會受到打擊。這些影響,是否也「非常有限」?

此外,在港的美資企業有1300多家,其中約200多家是在香港設地區總部,有些則是在亞太區的主要營運中心,以香港為基地進入中國內地和東南亞,這些美資公司如果撤出香港,將會削弱香港作為國際商業樞紐的地位。

還有科技轉移,按《美國——香港政策法》,美國支持香港採購受「巴黎統籌委員會」(COCOM,1994年4月1日解散,禁運科技物品列表改放於Wassenaar Arrangement)規管的敏感技術,只要美國認為沒有不恰當用途或出口即可(但不得隨便轉往中國大陸)。美國如果制裁,將會廢除適用於香港的軍民兩用科技出口管控政策豁免。香港現正全力發展創新科技,美國制裁的影響又是否「非常有限」?

內地現在提倡要「堅持底線思維」,凡事從壞處準備;對美國的制裁,「底線思維」是美國會不惜任何方法打擊中國,而香港是中國大陸主要的對外窗口,美國會放過香港嗎?美國對大陸的制裁其中一項是限制大陸企業在美國上市,有分析認為在美國不成,大陸企業會悉數轉來香港上市,令香港得益。這種「轉移」,美國會隻眼開隻眼閉,任由香港股市繼續為大陸提供源源不絕的資金嗎?

全面對付中國  商業利益對美非首要

針對金融業進行制裁,香港會受重創,美國也會蒙受損失,然而在不惜一切全面對付中國、視中國為主要對手的戰略下,商業利益對美國來說已非首要考量。

去年3月25日成立的美國跨黨派外交政策游說團體「應對中國當前危險委員會」(Committee on the Present Danger : China)是「協助」特朗普政府對抗中國的智囊。這是美國歷史上第四次成立類似的委員會,在列根政府年代曾協助策劃瓦解蘇聯,如今是首次針對中國的「威脅」而成立。「委員會」主席肯尼迪(Brian Kennedy)曾經說得很清楚,中國正廣泛利用中美之間的經濟聯繫,「誘惑」許多美國公司和商界人士,為了自己的短期利益,出賣了美國的長期國家利益,做出對中國有利的事,例如不想特朗普政府制裁中國,美國商界精英陷在其中太深。

美國當前對華政策很明確,華府不會容許中國超越美國,從「戰略利益」考量,經濟聯繫和商業利益必須服從美國的長期利益,就是對付美國頭號敵人——中國。

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美國即以香港作為冷戰時期蒐集中國大陸情報的主要地區,香港對美國的價值,主要在政治而非經濟。據1951年的《紐約時報》報道:「香港現在是美國官方和新聞界了解中國最好的監聽站……所謂竹幕背後的信息,現在是通過港澳傳遞給外面世界……間諜和反間諜的鬥爭在這裏不斷地進行。」(參考葉霖《在中國的影子下:美國對香港的外交政策1945-1972》,2018年4月)。

二戰後香港命運  由美拍板決定

長期以來,美國都視香港為了解及進入中國大陸的門戶,華府只有對華政策,沒有香港政策。正如葉霖先生的書所言,學術界一直沒有著作就美國對香港的外交政策,以及美國與香港關係作歷史的研究,只會把香港放在中美關係之間作考察。直到1992年公布《美國——香港政策法》,美國才是第一次單獨把香港關係提升到政策層次。

在回歸之前,英國雖然是香港的宗主國,但回顧歷史,二戰之後香港的命運,其實是由美國拍板決定。太平洋戰爭結束、日本投降,英國殖民部和軍方都敦促首相盡快派兵佔領香港,重建在香港的統治。然而,香港隸屬廣東作戰區,按照美國總統杜魯門下達的接受日軍投降的第一號命令,中國境內的日軍部隊應向中國戰區統帥蔣介石投降。當年國民政府的想法,是戰後中國政府應當收回香港。

到最後,在受降問題上,美國不支持中國,而形勢比人強,國民政府最後被迫妥協讓步,在港日軍向英國投降,英國也重新接管香港(參考孫揚《國民政府對香港問題的處置(1937-1949)》,2017年12月)。

這段歷史說明,隨着英國在二戰之後失去全球霸主地位,美國取而代之,國際上的重要議題已經由美國主導,二戰之後香港的地位也是由美國一錘定音,英國才能延續在香港的管治。

美國早年除了利用香港蒐集大陸的情報,還在香港開展多項出版、廣播(美國之音)、學術、教育及文化交流活動,本地高等學府除了香港大學是承襲英國學術體制,中文大學和科技大學都以美國模式為本,並招聘大批在美國攻讀高等學位的學者來港任教;在本地學術界,美國影響力早就遠遠超過英國。

我們需要應付連串危機的對策

中美全面決裂,香港對美國還有什麼作用?美國還會給予香港多少「特殊地位」?知己知彼,特區政府希望把美國制裁說成「影響非常有限」,但香港的特殊地位,並非自己說了算;一個國際金融中心,必須得到國際認可和接受(尤其西方大國),願意與香港繼續往來合作。

香港雖然在中美對峙之中必須站在北京一邊,然而北京是否需要思考一套對美國的新政策,如何在新形勢下繼續發揮香港的國際化特色?

對美國制裁,香港毋須恐慌,但也不能故意把影響說成微不足道。我們需要的,是未來如何應付連串危機的對策。

作者是資深傳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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