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總統選舉在美國時間周二舉行,這場被視為千禧年後競爭最激烈的一次總統選舉,最終結果以特朗普橫掃多個關鍵州份、力壓賀錦麗二度入主白宮。至於國會選舉,根據截稿前已公布的推算,共和黨將掌控參議院多數議席;至於眾議院仍待一些關鍵選區結果,才能夠確定是共和黨一統國會多數,還是民主黨成功翻盤重奪眾議院。
無論喜歡與否,一場選舉總會有其結果,也有人因此會獲得制定政策的權力。然而這場緊湊、刺激但最終結果壁壘分明的一場選舉,揭示的卻是美國政治國本的結構轉型。
當首要議題竟然是「民主的危機」
假如以傳統智慧分析成熟民主國家的選舉的話,成熟國家的換屆選舉通常都有兩個特點:一是對現屆政府過去一屆政績的評估;二是與之相關的以經濟及民生議題為主軸。但根據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出口民調,這次選舉的首要議題是「美國民主制度」(the state of democracy),其次才是經濟、墮胎權及移民問題。這對一個成熟民主國家而言,是相當震撼的事。
當然,因着特朗普於3年前在本來行禮如儀的確認選舉人票程序引來的「國會山莊」之亂,以及不願意公開承認2020年選舉結果,令不少人擔心假如選舉結果僅繫於一至兩個關鍵州份,特朗普或會拒絕承認選舉結果,繼而進入無了期的選舉訴訟及司法程序,因此不少民主黨支持者認為特朗普代表破壞美國民主的面向。另一方面,特別是特朗普的支持者卻一直深信2020年選舉是一場「被偷走的選舉」,因此假如「堂堂正正」再選一次的話,特朗普不可能輸;加上拜登政府早前要求社交媒體移除有關疫情及選舉假新聞的前科,也令不少放任自由派(libertarian)視這場選舉為捍衛美國傳統自由之戰。
因此,民主、共和兩黨均有意無意地以美國立國的根本——「民主」與「自由」——作為攻擊另一名候選人的主要手段。但以政治根本相互對抗的結果,卻是加強民眾對美國政治制度的厭惡感。當這樣的政治厭惡感磨滅民眾對美國制度的信任,諸如政治陰謀論及假新聞就變得更有市場,所謂「民主政治的危機」就會成為自我實踐的預言;而政治學一直相信民主政治制度可自行修復及調節的假設,就變得遙不可及。這才是這場選舉曝露現時美國政治的困局。
當政治縫隙回歸人類的基礎
而從政治動員層面分析,也因為這場選舉的社經背景是壁壘分明——特朗普是白人、年長、男性、相對富裕的經濟背景;賀錦麗是有色人種、女性、相對中產的經濟背景。本令人以為這場選舉的投票取向也是壁壘分明。但不少出口民調表示,特朗普在有色人種的支持度比起8年前,由21%增至32%。以其中一個關鍵州份賓夕法尼亞為例,特朗普的拉丁裔支持者由2020年的27%,增至42%,是其中一個重要票源增長類別。而拉丁裔人口對特朗普特別是移民及經濟政策的支持,也是令傳統搖擺州份佛羅里達不再搖擺的原因。
亦因為這次其中一個選舉議題是有關墮胎權問題,令這場選舉同時加添性別爭議的色彩。當然,「醒覺議題」(wokeness)一直是這次選舉的主軸,甚至是為何世界首富馬斯克(Elon Musk)最後全力支持特朗普的原因之一。而在選舉日,不少社交平台的宣傳均指向男女之別,特朗普支持者要求所有男士站起來投票;不少女性名人則表示要支持賀錦麗,不要讓自己的女兒要重新爭取她們上一代已成功爭取的女性權益。結果是,賀錦麗在拉丁裔男性的支持度跌至少過一半,而女性與男性的支持度相差達16個百分點,也是眾多族群中分歧最大。性別政治會否取代族群政治,相信會是民主、共和兩黨未來分析選舉結果要思考的問題。
當外交政策有意無意地影響結果
惟民主黨最急切需處理的,其實是外交政策對民主黨支持度的結構影響。外交政策一直不是這次選舉的重要議題,根據出口民調,僅4%選民認為外交政策是決定投票取向的重要議題。但對民主黨而言,外交政策卻關連其中一個重要的支持群組——年輕兼有大學學位的選民。
此次選舉的其中一個面向,就是教育程度算是唯一比較準確預判投票取向的社經背景指標:賀錦麗在有學位之選民的支持度為57%;而特朗普在非擁有學位選民的支持度為54%。問題是,擁有學位的選民同時也是進步派選民,對一些外交政策如以哈衝突及中東問題,有明顯立場及看法。賀錦麗因着民主黨傳統政治的影響,根本沒可能在傳統的中東問題上討好進步派及阿拉伯裔選民;同時其外交政策模糊的立場,也難討好猶太裔選民。結果就是不少密歇根州阿拉伯裔選民轉投獨立候選人,或是放棄投票,甚至相信特朗普的「出奇不意」外交政策可終結以哈戰爭。
這些外交政策取向與選民結構相悖,是否令民主黨未能在密歇根甚至其他州份確立優勢的原因,自然有待更仔細的數據分析才可得知。
事實上,在民主黨最後階段的籌款能力、演藝圈群星拱照,甚至有部分共和黨元老級人物變節倒戈的情况下,賀錦麗交出的成績表可算是未如人意。當然,賀錦麗屬半途出家,不論是其本人及團隊,均沒有時間準備建立「人設」迎接這場選戰。但更為深入的問題是,「特朗普主義」這條方程式重新被驗證是有效的。特朗普及萬斯當選,除意味着至少未來4年「特式右翼政治」將是聯邦政策的主流,也表示2016年特朗普當選不可能是一個意外。
在選舉勝負及議席多少就是一切下,「特式右翼政治」抬頭將進一步把傳統共和黨人邊緣化,也令民主黨必須問自己一個重要問題:是跟被「特式右翼政治」排擠的共和黨保守主義合流?還是徹底地變成進步派政黨,吸引新生代選票?這不單影響民主黨的未來,也影響今後美國政治走向。這才是此次選戰的歷史意義。
作者是歐洲投資及政經風險顧問企業Orientis研究總監、智庫Pagoda共同創辦人暨政策研究總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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