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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大選的中國視角(文:鄭浩) (09:00)

2024年美國總統大選結果,即將揭曉。總統大位究竟鹿死誰手?只因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和民主黨總統候選人賀錦麗競爭異常激烈,目前仍然很難預測。大選本是美國內政,但從中美關係現狀和未來發展前景出發,以中國視角審慎觀察並認真對待,已成為應對中美關係出現更多複雜挑戰的前提。

不論誰勝選  中美關係幾乎必陷「四難」

不得不說,這屆美國大選猶如颳起一場席捲全球的政治颶風,幾乎沒有哪個國家可以獨善其身、不受影響。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美關係又是兩國外交關係中最複雜、最敏感的雙邊關係,誰入主白宮、往哪個方向引導,讓中國所受的影響之深、壓力之大,恐怕尚無他國能比。

最初步的判斷是,無論誰當選,中美關係幾乎必然陷入「四難」困境,即:難以預測、難以重塑、難以穩定、難以管控。進而言之,如果出現「難免衝突」,實不足為奇。這看似十分悲觀的展望,惟絕非毫無根據。事實上,從中美關係過去8年(甚至是過去12年或更長)的博弈軌迹、世界政局與地緣戰略格局變換、美國國內政治氛圍,尤其是今年總統大選兩名候選人的對華言論中得出這一客觀判斷,並非難事。

首先,中美關係正處於兩國建交45年來最困難時期。不僅如此,兩國關係還處於持續倒退中。中方寄希望於中美兩國元首去年11月峰會達成「舊金山願景」後,兩國關係出現止跌企穩且回升勢頭,並未實質上出現。因此,當中美兩國關係持續呈現倒退態勢時,無論誰上台,對中美關係的進一步破壞程度,只會有增無減、有快無慢。

所謂止跌回升「未實質出現」,是指兩國只是例行重啟了相關部門的對話,或在個別領域事務性地展開合作;但在對話與合作基礎上,未曾出現令兩國關係朝正向、積極、穩定和持續方向發展的動力趨勢。特別是,並未形成有效確保中美兩國關係不易出現,或至少減少反覆出現直接對抗的措施,更未見能夠引導兩國關係回歸正常的關鍵政策與保障機制。

相反,人們看到的現實是:

(1)中美兩國防長雖恢復了對話,但就台海、南海等潛在誘發中美直接軍事對抗「熱點」,非但沒有化解,反而還在加劇。

(2)中美兩國經濟工作組已舉行過多輪對話,但兩國之間的貿易、投資、新能源等問題,仍層出不窮,美國仍在出台各種打壓及限制中國輸美產品的法律或政策;而涉及人工智能領域的規則合作遠未開始。

(3)中美兩國在應對氣候變化上的合作,看似持續推進中,惟遇到的實際困難往往令合作不進反退。

(4)中美兩國在打擊跨國犯罪,特別是在所謂芬太尼問題上的合作,已是兩國實際合作裏最具實際意義的合作了,但兩國——特別是美國——以各種藉口侵犯在美華人的合法權益、抓「間諜」和「新麥卡錫主義」盛行,使在美華人身陷安全感、尊嚴感危機中。

(5)兩國也恢復了部分文化、教育或科普交流,但深度的學術或科研交流,因美方嚴厲限制、無端卡壓,基本上已完全停止。

(6)總之,對雙方已達成的承諾,美方無意執行。

凡此種種,均已顯示中美關係並未回暖、企穩,更欠實質改觀。根本上說,當前中美關係是以防止出現誤解誤判而導致軍事衝突的「底線安全關係」,而非「正常關係」。

兩國的結構矛盾

中美關係愈來愈困難、愈來愈具挑戰性,並不是一年兩年,或一屆兩屆政府形成的。它涉及兩國的結構性矛盾,反映在意識形態、社會制度、認知差異等各方面因素。

中國的快速崛起,特別是基於綜合國力之上的大國能力建設的快速形成,包括其影響力、號召力、凝聚力和執行力等,令美國深感危機。儘管中國已無數次公開表明,無意挑戰美國的世界霸主地位,無意瓜分美國的利益範圍,惟美國仍感受到來自中國能力方面的挑戰。而中美關係也由克林頓時期的「建設性戰略伙伴關係」及「利益攸關方」定位,逐步轉向小布殊時期的「競爭性戰略對手關係」、奧巴馬時期的「戰略再保障關係」及「戰略再平衡」、特朗普時期的「美國優先,全面脫鈎」,到拜登時期的「合作但強而有力的競爭對手關係」定位,形成維護和推動中美關係穩定與發展的積極因素愈來愈少,而消極和敵對因素卻愈積愈多。

無論是特朗普還是賀錦麗,兩人在競選活動中無一例外都釋放「將繼續抗衡中國」的信息,唯一不同的只是手段——特朗普會堅持通過「特朗普主義2.0」版,單邊加大對中國全方位打壓;賀錦麗則會通過拉攏美國的盟國及伙伴國,集體圍堵遏制中國。

其次,在世界局勢變亂交織、地緣戰略格局發生重大改變之際,美國大選結果或將給中美兩個大國,在如何處理世界重大挑戰問題上帶來新變數,甚至是衝擊。歷史上,中美在推進朝鮮半島無核化進程裏曾有過密切合作。2001年「9.11事件」後,儘管中國明確反對美國發動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但中美兩國也確曾有過對全球反恐的默契認知。

然而對俄烏戰爭,因中俄關係特殊及中美立場南轅北轍,因此也就完全不存在合作解決俄烏問題的空間和機會。特朗普曾說他可以在「24小時內令俄烏停火」,這在中國看來,不過是特朗普的另一個幼稚笑話而已。特朗普或會終止美國對烏方的軍援,但無法促成俄烏和談。對賀錦麗來說,至今從未明確說明如果當選,她的政府在處理俄烏戰爭問題上會與拜登有何不同。

中東地區中美競爭或更激烈

在以哈戰爭持續一年多之際,以黎衝突又起;而以色列與伊朗之間相互攻擊,使國際社會對中東地區可能陷入全面戰爭極度擔憂。美國共和黨人與民主黨人都支持以色列,只是民主黨更善於運用「保護人權」的政治招數,在適當時候以適當方式譴責以國,並表達對巴勒斯坦人的同情。拜登政府在不斷軍援以國的同時,也盡力斡旋以哈停火及加快向加沙巴人提供人道主義援助。而這一切,當然也是為了爭取選民支持,特別是來自關鍵搖擺州當中阿拉伯裔選民最多的地方,例如密歇根、喬治亞和賓夕法尼亞的阿裔選民支持。

筆者相信,選舉後,無論是特朗普或賀錦麗,新一屆美國政府很可能利用中東地緣政治格局的重大變化,例如當以色列或成為中東地區更強勢和更重要的一方霸主,而伊朗及其代理人由於被嚴重削弱或淪為弱勢一方時,美以兩國將把握有利時機,聯手重塑中東地區戰略架構。在這點上,共和黨人將更注重強化與中東盟國的戰略關係。對中國來說,在持續與阿拉伯世界保持着長期友好傳統關係的同時,中國也在同美國爭奪解決巴以問題的主導權。惟顯而易見的是,未來美國將全方位加強與中國的地緣戰略競爭,特別是在像中東這塊中美存在利益重疊的地區,相信競爭或許更為激烈。

最後,美國國內政治氛圍不斷右傾,特別是在傳統政治精英治國理念,逐漸被更激進、更民粹的右翼勢力取代,甚至在浮現後者主導前者的趨勢下,無論誰當選,中美之間的對話、協商將會變得更有限和困難,甚至或會出現「分歧稀釋共識,對抗多於合作」的嚴峻局面。如果說現在的中美關係還不算太差的話,那麼筆者確信,在未來4年、8年或更長時間內,兩國關係不會比現在更糟已可算是非常幸運了。

若特朗普當選  中美各對話機制或成歷史

眾所周知,中國既無法掌控美國國內的政治傾向,更不可能影響美國右翼或極右翼勢力左右美國政府決策。美國部分民眾的「草根憤怒」將呈常態。在所有現存的中美雙邊熱點問題上,例如貿易與投資、新能源及新能源產品、通訊與信息處理,以及美方介入已久的台灣問題、南海問題、人權問題、涉港涉藏涉疆問題等,都會輪番出現嚴重對抗。

需點出的是,倘特朗普當選,在拜登時期美方主動尋求與中方接觸或對話的情景,例如多次提議兩國防長對話等,或將一去不復返。而且,中美曾建立起來的各種對話平台或機制,亦或會成為歷史。

作者是時事評論員、美國布魯金斯學會訪問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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