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時文摘

理念枯死 蠢才有用——為何烏克蘭危機如此混帳?(文:陳家洛) (09:00)

俄羅斯大軍壓境,三面圍困烏克蘭,據報烏克蘭境內親俄力量正為俄軍侵略烏克蘭尋找藉口、製造機會。過去兩個多月,明暗的外交角力並沒有令事情降溫,俄國總統普京更利用這些場合要人聽自己發牢騷,對內對外宣傳其觀點,幾乎成為每日全世界的重點,普京政府似乎樂在其中,不見得會見好就收。即使俄羅斯「老大哥」不再,普京尋求昔日蘇俄霸權復辟的捷徑,早已不是秘密。今次危機源於俄羅斯採取軍事脅迫手段,為「反對烏克蘭加入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定下禁區底線,所指的「地區安全憂慮」,目的就是將烏克蘭矮化,如果不是「冷戰思維」作怪,還可以是什麼理由?

在權力遊戲的邏輯支配下,國際社會總有一些聲音對人本主義、是非對錯不屑一顧,認為烏克蘭只是地緣政治博弈的對賭。聲援和支持普京打壓烏克蘭的同謀幫兇不可能不知道,擴張主義及極權統治曾對歐洲造成不可彌補的傷害。但出於短視的政治計算、間接利益及「敵人(美國)的敵人(俄羅斯)就是朋友」這些考慮,世界各地虛偽醜陋但野心勃勃的霸主,物以類聚,互相吸引,為造成惡劣局勢的始作俑者講違背良心常理的大話,罔顧歷史教訓,變相為普京助攻,動搖烏克蘭的民心經濟。

外交失效

如果外交和對話對普京這一代的獨裁者有用,為什麼事到如今與俄羅斯建立互信,竟然是緣木求魚?各國又為什麼呼籲國民從烏克蘭撤出?連日來的最後外交努力在莫斯科上演,碰上一鼻子灰的美歐領袖都在重複前人的錯誤經驗,帶點天真地想像對手還會透過對話協商,還會顧面子、講口齒。如果這些外交活動的目標是要看普京的底牌,以為可以跟對方找到平衡點,結果可能是自我設限,及在不斷調整外交姿態的過程中表現愈退愈後,最終在信心崩潰下犧牲烏克蘭。

如果威懾(deterrence)要有力,就不單是加強北約成員國的防衛能力和統一口徑講一些說了等於沒說的話,例如「俄羅斯和普京本人必須付出史無前例的沉重代價」,而是要表現出停止依賴俄羅斯天然氣等能源供應的決心,要表明準備軍事援助烏克蘭擊退入侵的俄軍,提升向俄羅斯人民反普京、反侵略烏克蘭的宣傳,動搖普京政權。

普京愈是製造恐慌,一意孤行要做狂人四出挑釁,烏克蘭的盟友就愈要針對普京及其同謀幫兇,將矛頭直指普京本人及其腐敗政權,將權貴及他們的家人中飽私囊、調走資金到西方資本市場享盡富貴榮華的事公告天下,然後將他們一一驅逐出境。普京以其冷戰思維圖謀重塑歐洲版圖,在區內不止一次出動軍事力量和支持武裝分離分子劃地盤,到現在直接威脅烏克蘭本土,想叫停普京食髓知味、得寸進尺的胃口,就要他知道今次極可能是他最後一次作威作福。

權力五問

英國工黨元老本恩(Tony Benn, 1925-2014)經常將5個關於權力的問題掛在口邊:

(1)你有什麼權力?

(2)你的權力從何而來?

(3)為誰的利益使用你的權力?

(4)你向誰問責?

(5)我們怎樣把你趕下台?

Benn強調最後一條問題是民主制度和管治的關鍵所在,只有在民主制度中,政治領袖和政府才受制於人民的有效監督,而不是「以人民之名」自肥,在國內及國際社會作惡多端、為非作歹。

無獨有偶,英國思想家波普爾(Karl Popper, 1902-1994)一針見血地指出,「我個人認為不用訴諸暴力就可以趕政府下台的就是『民主』,否則就是『暴政』了」("I personally call the type of government which can be removed without violence 'democracy', and the other 'tyranny'. ")。如果我們細心留意普京的同路人,絕大部分跟普京一樣,都是追求永續統治的野心家,他們都擅長利用民族主義和訴諸民粹來操弄民情、排除異己。堅拒民主的普京和他的同謀,對世界的威脅,就是源自不受制約的權力,試問世界又怎樣可以和平安寧?

蠢才有用

遠在列寧和斯大林時代,世界各地出現一個奇怪現象,叫做「有用的蠢才」(useful idiots)。無論蘇聯的情况有多壞,都會有人為其粉飾太平、否認暴行,甚至為種種人為的災禍作出避重就輕的辯護。在二次世界大戰後,擁抱共產世界的知識分子,反對「法西斯主義」的同時,更反對他們眼中崩壞至無藥可救的「資本主義民主」。部分知識分子確認了蘇聯及其意識形態是推動人類社會下一階段進步的力量,錯誤地幻想他們是歷史規律的先知和先鋒。同時,部分為蘇聯野心家爭霸打輿論戰的西方說客和同謀,則熱中於從中牟取個人利益。

時至今日,對現有國際秩序和西方民主制度表現灰心失望的人,即使痛恨短視和爭名逐利的西方政客,有多少會以為俄羅斯和普京及其盟友,真的代表某種破舊立新的秩序,為人類帶來更美好、更文明、更充滿希望的未來?不同意美國為首的西方陣營所作所為,是否足以令任何理性的人毫無戒心和懷疑地向普京投懷送抱?

事實上,正正因為理想已死,這一代的「蠢才」其實更不用多動腦筋,不管是官方或民間的意見領袖,總會批評西方霸權「雙重標準」,並以此批評外界,說不應該向普京說三道四。諷刺的是,「有用」的地方就是他們不介意「雙重標準」,反正「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強國要追求霸權,弱國自討苦吃,所以沒有打算譴責普京獨裁霸權,對目前烏克蘭困境一直視而不見。結果,一切都是此一時彼一時的權宜分析,原則和規範都變得模糊不清,毫無信念可尋,他們不認為惡人先告狀有什麼問題,從來未有針對野心家的無窮無盡權力慾提出批評,反而率先怪責受害人不識抬舉,就像今天普京的同路人,不見得關心烏克蘭或其他任何受打壓的地方,為弱勢的人發聲一樣。

延伸閱讀:

.John Gray. "Fellow-travellers and useful idiots." The New Statesman. 8 May 2017. 

.Karl Popper. Conjectures and Refutations: The Growth of Scientific Knowledge. Routledge, 2002.

作者是浸會大學政治及國際關係學系副教授、比較管治與政策研究中心總監

(本網發表的時事文章若提出批評,旨在指出相關制度、政策或措施存在錯誤或缺點,目的是促使矯正或消除這些錯誤或缺點,循合法途徑予以改善,絕無意圖煽動他人對政府或其他社群產生憎恨、不滿或敵意)

相關字詞﹕編輯推介 文摘

上 / 下一篇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