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值得傳媒去解碼的天下第二問——第一問是疫情如何收科；第三問是誰做下屆特首港人才能重拾希望。這三問都反映香港小市民極度失望而產生的期盼。香港作為富裕社會，但數以十萬計人要住劏房，老人家要在街邊駝着背執紙皮維生，年輕畢業生在樓市低迷中還要整天站街推樓盤，小市民獲財爺派幾千元消費券便感到「天恩浩蕩」。看看人家美國：經濟低迷便印錢，疫情來襲便派錢，派到上班族選擇躺平收錢而放棄搵工。多麼幸福快樂啊。鈔票是政府印的，要幾多印幾多、印幾多派幾多。為何要港人生活得這麼辛苦呢？爭取什麼還富於民，人家已是創富全民啊！
解碼「新貨幣理論」
「鈔票是政府印的，要幾多印幾多」這話並非口輕輕的市井之言，而是有堅實學術基礎、在美國大行其道的「新貨幣理論」（New Monetary Theory / Modern Monetary Theory）。這套理論的信徒包括美國財長耶倫（Janet Yellen）。農曆新年假期我寒窗苦讀這門新理論，現在嘗試把它濃縮解碼如下：
美國財政部在聯儲局有一個現金戶口，聯儲局可以無限發債來增加戶口金額。財政部從這戶口提款去花，不論是花在抗疫派錢或搭橋築路或製造飛彈，這些錢終歸流向民間。於是花錢愈多，民間愈富。財政赤字只是政府電腦屏幕上的一個數字，在現實生活無甚意義。財赤應該無限增加以保障就業率。如此擴張性花費會否推高利率？新貨幣理論的答案是：不會，因為這些天量鈔票會流入銀行體系，導致銀行水浸，利率自然超低。超低利率令美國國債雖然天量膨脹，但不會增加國債利率負擔。美元是全球結餘貨幣、避險貨幣，可以無限發債，讓財政部無限提錢派錢。
耶倫作為美國財長，不會公開承認是新貨幣理論的信徒。相反，去年6月美國國會聽證會上有議員對她說：美國現正實行的不就是新貨幣理論政策嗎？耶倫回應說她不支持新貨幣理論。但我觀察美國多年的心得是：美國政客和官員的「言」和「行」之間是全脫鈎的，對他們千萬不可「聽其言觀其行」。「聽其言」便一定中伏，絕對只能「觀其行」。耶倫聲稱不支持新貨幣理論，但她的行為卻鎖定了她是該理論信徒。
新貨幣理論的現代經典是《赤字迷思》（The Deficit Myth），作者是凱爾頓（Stephanie Kelton），該書榮登《紐約時報》2020年6月非小說類最暢銷書排行榜。她提出建議：大批美國大學畢業生因讀書時欠下政府總數約1.6萬億美元貸款而飽受困擾，影響美國家庭財政穩健、妨礙家庭消費，這些欠款應一筆勾銷，以增消費促發展。她絕非「吸睛學棍」，而是紐約州石溪大學教授（該校即楊振寧曾工作30多年的大學），曾出任美國參議院財政預算委員會（民主黨幕僚）首席經濟師，早於2016年便被譽為「傑出思想家、實踐者、遠見者」。
反對新貨幣理論的學者大不乏人，包括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魯明（Paul Krugman），及美國前財長、曾任哈佛大學校長的薩默斯（Lawrence Summers）。兩人警告無限印鈔會導致通脹、利率急升，有機會引發金融不穩定。但凱爾頓是「學術辣妹」，在彭博文章裏公開揶揄諾獎大師克魯明「搞了10年依然弄錯新貨幣主義的基本理念」。新進學術辣妹格鬥諾獎大師，是讓我等小市民吃花生增知識的賞心樂事，而美國如果財政爆煲，則更是讓我等民族主義者開懷暢飲的盛事。但殘酷的現實是美國毋須金融爆煲，只需抽高利息，香港以至全世界都要承受痛苦。美國下月中加息是定局，再配合美國不斷將烏克蘭危機升溫，到3月炮火一響，美利息上升，全球資金大規模因避險和追逐高息回流美國，一波金融大動盪便告開始。
美國出口術抽熱錢 華逆向而行見底氣
不少專家學者，包括美國《貨幣戰爭》（Currency Wars）作者里卡茲（James Rickards），曾有系統地追溯美國加息周期以及伴隨發生的金融動盪。由1950年代至今約70年間，美國共計有13次加息周期，長加息周期可長達數年，最短加息周期只得數個月，每次加息周期都引起金融動盪。2020年3月，新冠疫情襲美，聯儲局兩星期內減息1.5厘，把利息減到0%至0.25%，無得再減，於是同月公布「無限制寬鬆」，即無限制印錢。由2020年3月至今年2月8日，聯儲局印了8.88萬億美元，把美國國債推到有史以來最高位的30萬億美元，每名美國納稅人平均背負國債約24萬美元。
美國以往加息操控自如，時間和力度掌握得讓美國利益最大化；但這次加息是因為通脹急升而較被動。聯儲局主席去年一直強調通脹是「暫時性」，毋須加息，直至年底放棄「暫時性」3個字，並於上月急轉口風，不單表示3月加息，甚至不排除本年度聯儲局每一次會議都加息。他去年常掛口邊的「通脹暫時性」顯然並非他評估錯誤，穩定物價是聯儲局核心任務，所有數據盡在把握，如此離譜的評估，百分百是出口術。今天回望其目的，就是出口術把加息拖到配合烏克蘭危機。一輪口術之後，全球金融市場如驚弓之鳥，明知美國要大規模抽走熱錢，但無計可施。中國是例外，在美國和其他央行準備加息時，中國於上月輕微減息10點子至2.85%，而於去年12月則下調金融機構存款準備金率0.5個百分點，至8.4%。亦即是說，當全球大部分央行面臨抽緊銀根時，中國卻逆向而行放寬銀根，以紓緩美國加息影響。美國利率是零，中國減了之後仍有2.85%；中國存款準備金率下調之後仍有8.4%，美國已經是零。這就是中國的底氣。
港元掛鈎美金自討苦吃 應錨定人幣
至於香港，1983年制定聯繫匯率時，港美之間經濟周期高度同步，香港因聯繫匯率而緊隨美國貨幣政策，大致相安無事。39年後的今天，時移世易，香港與內地經濟周期相關度遠超美國，加上香港全面融入國家發展，香港經濟周期只會更加緊密與國內同步。加上美國視香港作為打擊中國的棋子，特朗普任總統期間，彭博社便報道說，美國考慮以打擊香港聯繫匯率作為貿易戰手段。港元於1983年因金融危機而與美元掛鈎，千萬不可被動等下一次金融危機而被迫脫鈎，而應把握主動權，配合人民幣日益國際化，尋找最佳時機，改為錨定人民幣或人民幣加歐元。本港經濟學家雷鼎鳴教授洞燭先機，早已著文建議重新思考港元貨幣制度（註）。港元錨定超印濫印的美元是自討苦吃。
註：bit.ly/3BmhZrO
作者是教育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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