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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眾娛樂作為另類公共(文:鄧鍵一) (09:00)

在開始本文之前,我想回顧一下本年的重要事件(見表)。不過先旨聲明,這裏所謂「重要事件」,只是來自我的個人觀察,也可能受到社交媒介的同溫層影響,過程並不科學。

這裏列出的「重要事件」並沒有客觀準則,而香港的娛樂平台也不是只有ViuTV、叱咤903、「試當真」。當然,香港運動員於東京奧運奪得佳績也是本年大事,不過那並非本文主題,不贅。

媒介研究:娛樂工業處於尷尬位置

不過,我相信很多人都有一種感覺——如果撇除各種令人沮喪的政治事件,疫情加上政治氣氛,從去年開始,就很難說得上有很多令人想回顧的事情。

然而,相較2020年的壓抑情緒,2021年的大眾娛樂熱潮,令這一年多了一個分析面向。

回顧媒介研究,娛樂工業一直處於某種尷尬位置,這某程度上來自批判理論,往往把大眾娛樂及意識形態生產互相扣連,認為大眾娛樂背後,預設了不同個體的社會位置,令人接受不平等的社會結構。也有很多人提出大眾娛樂是讓人逃避現實的途徑。

這裏所謂「逃避現實」可以有兩重意義,在實證及功能層面,大眾娛樂的確可以讓人暫時離開日常生活的各種壓力和焦慮;但是在批判意義上,「逃避現實」和「接受現實」又往往互相扣連,認為大眾娛樂會令人對公共事務變得麻木。

大眾娛樂亦可擔當公共領域

這種論調,預設了大眾娛樂和傳統意義下的公共領域的對立角度。前者讓人逃避現實;後者讓人討論公共事務,建立良好公民。一些情况下,有論者認為大眾娛樂也可以擔當公共領域,例如嘻哈(hip hop)音樂本身就包含了某種批判性,人們討論嘻哈音樂的時候,也有機會連帶討論公共事務。又例如,一些關於「女人當自強」的娛樂文本,可以令女性討論及反思她們的社會崗位。

然而,放到香港近年的情况,公共領域大幅萎縮,彷彿模糊了大眾娛樂與公共領域的對立角色;甚至乎,大眾娛樂能夠以另一種形式分擔公共領域的功能,成為另類公共,這是值得探討的狀况。觀乎過去一年的「重要事件」,大眾娛樂作為另類公共,有幾點值得留意——

(1)文本的規範:大眾娛樂下的「大眾」其實並非同質化的,而受眾對文本亦會選擇和取捨。取捨的規範,固然跟節目質素有關,當中也有文化和價值觀的規範。例如,一些「鏡粉」對MIRROR的熱愛,來自他們見證着一眾「鏡仔」如何從參加《全民造星》(第一季)開始,憑努力進步的過程。同樣,「試當真」部分支持者,也是看着他們從CapTV開始,一步步做出成績,感到鼓舞。某程度上,他們的故事,很符合後物質世代重視自我實踐的價值觀規範。所以,也有人認為《ERROR自肥企画》值得欣賞,除了節目內容之外,亦包含了幕後團隊的敢試精神。

(2)情感轉化:大眾娛樂作為另類公共,承載了公眾部分社會情緒。不過,作為娛樂平台,公眾透過大眾娛樂表達的情感,會轉化,令其仍然符合大眾娛樂的骨幹。例如部分觀眾不喜歡TVB,除了因為節目質素,也包含了社會情緒。ERROR成員郭嘉駿(193)取笑曾志偉,有人會覺得是為大家出了一口氣。年底叱咤樂壇流行榜「我最喜愛」投票,以及《全民造星IV》投票,有人開玩笑說是本年最重要的投票,也是一種情感轉化。

(3)共識下的非政治化:共識下的非政治化是情感轉化的規範,它可以約束情感轉化的幅度,令其維持在大眾娛樂的框架下發生。例如facebook群組「我老婆嫁左比Mirror導致婚姻破裂關注組」及「鏡粉」們的Telegram群組,它們作為討論場域,有時候會有人提及政治事情。不過,大家都會有共識地自我約束,維持群組作為討論大眾娛樂的平台。這種自我約束,並非出於恐懼下的自我審查,而是一種群體對於平台性質的共識。惟值得注意的是,上述互動有一個更重要的意義,在於它展示出大家仍然是關心社會的群體,這個互動代表着一種一閃即逝的社會面向,剛好讓大家知道彼此存在。

這3點,是我對過去一年突如其來的娛樂熱潮的粗淺觀察,嘗試提出一些可能的分析角度。整個公共領域的環境未必會一下子變好,往後大眾娛樂作為另類公共的形態和變化,仍然值得留意,明年見。

作者是香港恒生大學社會科學系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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