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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中國人」撐特朗普?(文:黎蝸藤) (09:00)

在美國兩黨相繼召開全國大會後,美國總統選舉進入衝刺階段。美國情報人員指俄羅斯在幫助特朗普(又譯川普),中國在幫助拜登。如果屬實,中俄這兩個表面上的好兄弟同牀異夢,倒可寫一篇〈從美國選舉看中俄角力〉的文章。中國外交部發言人當然說中國對美國總統選舉「不感興趣」,否認干涉美國選舉。中國政府支持誰尚無定論,但從輿論場看,「中國人」支持特朗普的聲音倒是壓倒性地大。「中國人」打上引號,意思是「廣義中國人」,包括了中國大陸人、海外華人,以及未知是否自認中國人的台灣人和香港人等,總之是使用中文的人。

從2016年選舉開始,特朗普在中國人中的高支持率就令人注意。在美中國人集資用飛機打廣告橫額「Chinese Americans For Trump」成為傳媒熱話。4年過去了,在特朗普治下,美中關係全面惡化,可特朗普在中國人中的支持度依然很高。如果說,有人立場反共而支持對中強硬的特朗普可理解,怪就怪在,即使是最反美的中國民族主義網站、論壇和社交媒體中讚揚特朗普,支持特朗普當選的人也都數之不盡。在中國最流行的微信自媒體中,支持特朗普的言論一抓一大把。眾所周知,在微信中能流行的文章無一不經過審查:只要出現半點不符合中共的言論,必然一封了之。可見,即使支持特朗普連任,也沒有觸犯中國的禁忌。

概括地說,在過去4年中,中國人裏的特朗普支持者分5類。它們並非全然非此即彼,某個人可以同時屬於某幾類。

第一類:喜歡「吃瓜看戲」者

第一類人喜歡「吃瓜看戲」。他們覺得特朗普在位與否事不關己,但特朗普在台上搞作多多,娛樂性強,好戲連場,有茶餘飯後的談資。眾所周知,特朗普喜歡吹牛,在中國有「懂王」的稱號,意思是特朗普什麼都說「我最懂」,不斷為觀眾製造笑料,可以「吃瓜看戲」。在2016年選舉和特朗普上任之初,這類人群為數眾多。但經過這幾年美中衝突,影響深入各階層,很難再認為特朗普是否當政是「事不關己」,單純抱着「看戲」的特朗普支持者還剩多少,不得而知。

第二類:信特朗普在位能改善中美關係者

第二類人真心相信特朗普在位能改善中美關係。在2018年貿易戰開打前,中國輿論普遍認為特朗普的商人性格重在利益交換,沒有意識形態(如關注人權、自由等議題)的框框,歸結到底無非是個「錢的問題」。很多人認為,和民主黨這樣注重人權議題的「偽君子」相比,這種「只講錢的真小人」反而更容易對付。直到中美貿易戰開打後,他們才發現「錢的問題」不是一筆小錢,而且錢之外還加了很多其他東西。直至在今年初,中國用2000億美元的巨額才換來暫時拖住特朗普的第一階段貿易協議。正當以為可鬆一口氣時,由於疫情問題,美中關係再次急轉直下。於是現在這類堅信「商人更好對付」的特朗普支持者或也減少大半。

第三類:反對中共者

第三類人強烈反對中共。這包括台灣、香港、中國大陸以及海外華人中反對中共者。在中文用戶主要是來自香港、台灣的「繁體字中文」社交網站如臉書,由於香港「黃絲」和台灣綠營人士眾多之故,成為特朗普支持者的聚集點。但以「簡體字中文」為主的推特上支持特朗普的聲音也同樣壯觀。這是因為簡體中文用戶大都從中國翻牆出來,或是來自大陸的海外用戶,其中前者大都是持反政府立場的「反賊」。他們支持特朗普主要的原因就是特朗普對中國強硬。在這兩個多月以來,美國全方位地祭出強硬措施,更令很多人喝彩。

當然也有一些人認為,現在民主黨和共和黨在對中的問題上立場一致,民主黨上台也不見得會對中軟弱。這種說法即使是有一定道理的,也只不過是「未來式」,民主黨上台後是否真的繼續對中國強硬,誰也不敢肯定。而特朗普政府對中強硬卻正在上演。沒有人「有現錢不要而去要貸款」。

第四類:強烈支持中共者

第四類人則完全相反,是強烈支持中共的人群,包括中國國內的民族主義分子。照理說,特朗普「對中國這麼壞」,中國民族主義分子應該很厭惡他才是。但在他們看來,特朗普是如此糟糕,再幹4年對中國更有利。

在中國,特朗普有「川建國」稱號,意思是特朗普的對中政策雖然損害中國利益,但所有政策加在一起的最終結果卻有利中國。有人譏諷他「是我國派去美國的潛伏臥底,表面上處處和中國作對,其實是為了麻痹美國人的心智,裏應外合,促進我國的發展壯大,是我們勞苦功高的『建國同志』」。

臥底之說當然是諷刺,但認為特朗普政績有利中國卻並非毫無道理。比如,美國現在疫情如此嚴重,經濟萎縮,特朗普荒唐走板的防疫措施就要背鍋;比如,特朗普一上台就廢除被視為「遏制中國」的TPP(跨太平洋伙伴關係協定),其後又在世界範圍內開打貿易戰,不但中國很受傷,美國盟友(特別是歐洲)也怨聲載道,這反而令中國可以憑藉「支持全球貿易」的名義拉近和歐洲的關係,還進一步令歐洲對中國加深貿易依賴;再比如,特朗普一再抱怨盟國不肯多付軍費,讓美國吃了大虧,不惜以撤軍甚至退出軍事同盟要脅對方,這種做法打擊了美國和盟國之間的親密合作關係,當然也令中國得益。

最重要的是,特朗普4年執政期間,美國國內動盪不安:總統帶頭攻擊美國媒體是假新聞,特朗普政府屢屢被指裙帶關係任人唯親,國內種族衝突不斷,疫情控制還遠不及中國,這些不禁令人質疑「美國模式」。在中國民族主義分子看來更是「自由燈塔的倒掉」,反而更有利宣傳「中國模式」。

即使美國不斷對中國施壓被民族主義分子憤恨,但在民族主義分子看來也不完全是壞事。現在中國國內流行「加速主義」的理論:在事情變好之前,必須(或必然)先變得更壞;於是加速「變壞」反而會提前讓事情變好。這種理論最早應用在反政府理論,但隨即也被挪用到中國民族主義分子的理論中。比如,美國打壓中國科技企業,可讓中國加快投資科技,有利中國科技擺脫依賴美國;美國支持台獨,有助促進中國「武統」;美國「支持港獨暴亂分子」,正好讓中國有藉口實施《國安法》,促進「二次回歸」。

第五類:「特朗普價值觀」認同者

第五類特朗普的支持者最值得注意。他們支持特朗普的最重要原因是認同特朗普倡導的價值觀:支持「強人政治」、支持「法律和秩序」、反「進步價值」、反政治正確、反對照顧弱勢社群、反移民、反「白左」(「左膠」)等保守主義和民族主義訴求。再深入一些,拋開表面上的立場差異,特朗普的價值觀和中共宣傳的「中國價值觀」亦不謀而合。或許正是這個原因,即使中國官媒反美口號不斷,在輿論控制上卻任由「特朗普崇拜」氾濫成災。這種對特朗普價值觀的認同,跨越了「親共」和「反共」這個看似楚河漢界的鴻溝,形成牆外牆內撐特朗普大合唱的奇觀。在某種意義上,第五類人不是單獨一類人,而是前4類人的共同特性。

作者是旅美歷史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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