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時文摘

【六四27年】瘡疤你不碰它也在這裏(文:健吾) (09:17)

今天,我想跟大家說3個故事:

一、A先生,27歲,保險經紀。這份工,是在雨傘運動之後才轉任的。在「雨傘」還沒有被稱為「雨傘運動」之前,從9.28的一星期,他每天都把水、乾糧等物資,赤手空拳運到金鐘的現場,連續兩星期。後來,他看着事情發展,無奈、失望,不知所以。清場後,把原本的工作辭走,跟一個認識多年的朋友上了一次牀,那朋友就安排了他轉工,成為了保險及基金經紀。原來的工作,是他有興趣,但賺錢不多的工作。A由月入萬五元,變成現在月入7萬元的金融才俊。

其他文章:樹根退黨只是擴大建制光譜 (文:Terence Yun

在雨傘運動後,他最大的轉變,是成為了一個很愛錢的人:「我又不像那些泛民主派或政府官員一樣,有一官半職。你看看那些官?鉛水這麼大一件事,可以說是制度的錯,沒有人需要負責。屋邨的人,還在喝那些水。現在那些水安全嗎?官員們喝的水,就一定安全。陳×××退休後,有空就月旦時政,做『民主阿婆』,每月還在𢭃香港人10幾萬。我現在不多賺一點錢,怎麼去旅行?8月後買機票又被人打劫100元啦。有誰會幫你發聲?泛民嗎?××新聞(某網絡媒體)說,民主黨支持起三跑的呢。你叫我可以做什麼?最後都是賺錢吧。」

二、B先生,37歲,商人。3年前,我們認識,他總是跟我熱烈地討論陶傑在《光明頂》說什麼。他很在乎電台是不是有言論自由。每當有事情發生的時候,他都會第一時間問我,有沒有內情。他覺得每次有電台主持離任,就是言論自由最黑暗的一天。但問他上一次聽那些電台主持的節目是什麼時候,他就會說:「其實我去年都沒有聽過,只是因為人人都在說,那個節目,一定是捍衛言論自由的代表。」「雨傘」的時候,他天天都去睡馬路。然後,直至11月,學聯再叫人聚集,衝龍和道,他在佔領區認識的朋友,被打到頭破血流。他走了。早兩星期,他結婚,婚前因為搬家,弄傷了膊頭。婚宴上,他太太的媽媽,整天問他太太:「B是不是又去扔磚了?你叫他不要再搞了。香港人沒救的。他們只會想人家去死,自己留在家。你叫他不要去衝了。」B的外母覺得他是暴力分子,B就算解釋幾多次也好,他的家人都不相信,他已經不會再參與任何社會運動:「健吾,我真的不行了。自從『雨傘』之後,我都不想再看任何新聞。現在你貼的東西,我只看『日本集合』。」我沒有回話。他的運動創傷,我明白,不是一兩塊日本製造的清涼膏貼可以處理。

三、C先生,27歲,「八九六四」後出生。兩年前我們在電台,一起要處理六四25周年的特備節目,他是我的朋友,總是擔心我的情緒,一直陪我聊天,令我撐得過去。六四的本質,在25周年的時候,是不可質疑的,大家都覺得六四很重要。當時,也有很多人「堅持」,一個電台「敢談六四」,那電台就有「言論自由」。而我只一直在想,可以如何令大家對六四有一點反思。那時候,我在想,如果25年過去,思考的人思考的事情沒有改變,是我們的環境沒有改變,還是思考的人沒有思考?25年時日過,參與的人都老了,他們對事情的看法,一定有點不同吧?當時,有人堅持,六四需要薪火相傳。傳什麼呢?傳到哪兒呢?年輕人為什麼要接這火棒呢?C對我說:「你如果決定要這麼說,小心一點。你預計了一定會被罵。因為,很多人想聽你如何說六四,去衡量你的人格。」最終,我發現原來有很多年輕人,都跟我有類近的想法。中國不是27年前的中國,香港也不是27年前的香港。即使是同一件事,抱持不同看法,也很正常吧?

原來不是的。原來,你對一件事,不用同一個態度思考、用不同的方式悼念,你就不是人。

老的說嫩的不是人 嫩的說老的不了解

「雨傘」過後,很多人對我說,他們有運動創傷還沒有解決。當你還在痛,如何去傷別人的傷、痛27年前的痛?

這條問題,支聯會的人,不會回應。他們會說,六四還六四,「雨傘」還「雨傘」;「雨傘」再痛,不等於你們可以忘記六四。年輕一代聽了,只覺得那是離地感言。本來,運動創傷這瘡疤,你不碰也不知它在這裏。現在可好了,老的說嫩的不是人,嫩的說老的不了解。這些運動創傷,絕對會在9月選舉反映出來。

將來會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朋友的內心深處,仍在痛,仍沒有好過來。

(原文載於201664日《明報》觀點版。文章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明報》立場)

其他文章:【六四27年】27年前的六四事件與2047年的香港(文:郭榮鏗)

其他文章:【六四27年】六四記憶的危機(文:陳景輝)

相關字詞﹕文摘 編輯推介 六四27年

上 / 下一篇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