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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派已經OUT了,其實你還在睇乜?(文:周文慶) (16:33)

周末去了文化博物館看莫內(Monet)展覽──不,是湊熱鬧。因為我根本看不到展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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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講廣東話的香港,Monet一直以來都主要翻譯為莫內,這大概是我由細到大讀繁體字書上熟悉的約定俗成的譯名。文化博物館突然將Claude Monet權威地翻譯成「克勞德・莫奈」,實在霸道得令我感到無所適從。其實,克勞德・莫奈是內地常用的譯名,用普通話讀起來很順口,但用廣東話讀起來卻有點怪怪的。作為在香港的文化博物館,舉辦一個在香港的展覽,主要面對的是香港人為主體的觀眾群,為什麼會選擇一個普通話的音譯,實在令我一頭霧水。

然後我看了一看──高招!原來文化博物館將今次展覽的翻譯外判了一家叫Fairtrad的公司。所以,你話官方的文化博物館刻意放棄本土的「莫內」,而取內地的「莫奈」,是某種北望神州的自動自覺自我赤化,肯定是陰謀論。因為翻譯已經外判了。官僚相信,外判工作,也等於外判責任。

前人將Monet譯成莫內,是有原因也有智慧的。印象派有兩位大師,一是Claude Monet,一是Edouard Manet。由於Monet和Manet在拼音與讀音上都很相似,為了不讓讀者混淆兩人,前人就將Monet譯為「莫內」,Manet為「馬奈」,以此區分兩名印象派大師。為什麼不把Monet譯為「莫奈」,Manet為「馬內」呢?因為不好聽呀,莫奈莫奈,讀起來時真叫人無奈無奈。

在這些問題上,策展人與策展機構都有不可推卸的負責。特別是在一座拿納稅人的公帑策展的官方博物館。無論你同意不同意,作為冠名為「香港文化博物館」的官方文化機構,她本身被賦予了某種為「香港文化」定調的責任與權力。於是她所構造與傳播的意識形態,她所選擇與給出的名字,都帶着某種文化領頭羊的角色與話語權力。但若是這種權力沒有得到公民社會適當的平衡、監察與約束,它就很容易成為文化暴力,擁有一手遮天操控文化的話語權;例如在這一次的譯名上。但試想像一下,日後本港所有的官方展覽場地與教課書,所有的外國譯名都採用普通話譯音為官方認可的方法,然後我們真的要把佐敦道改名為喬丹道了。

今次的展覽實在太差劣,以下列出幾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1. 掛羊頭賣狗肉

我以為去看莫內的印象派繪畫。誰知道重點原來不是莫內的繪畫,而是自我過度膨脹的策展人過分張揚與賣弄科技進步的投影片。到處都是音色吵雜的數碼投影片,而投影片佔用展覽的空間,竟然遠遠超出十七幅莫內畫作佔用的空間十倍有多。其實,讓莫內的畫作靜靜地安掛在牆上,就已經是很精彩的了。

2. 白盒子變黑盒子

印象派的興起,也同時開啟了白盒子(White Cube)到來的時代。但走進文化博物館,卻彷如走入黑盒子。燈光昏暗得像走進電影院,完全不適合觀看印象派畫作關於明亮鮮豔與對比強烈的日光色彩。策展團隊為了觀眾可以清楚地在黑暗的環境下觀看投影片,竟然犧牲了作為主角的莫內畫作,實在不知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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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內的睡蓮,參考了日本浮世繪式的扁平風格,被認為擁有像牆紙般無限複製與延伸的特質。於是普遍認為必要把它安掛在白盒子的牆上,留足夠多的白牆空間讓睡蓮在觀眾的目光中,延伸出畫框以外、白牆以上;也必須用最簡樸的畫框,以不至把睡蓮局限在框內。只是,策展團隊連這一點關於現代藝術與策展的常識也沒有。竟然用學院派權威式的金銅華麗畫框來錶裝莫內的睡蓮。這除了窒息了富生命力的睡蓮,也窒息了印象派反抗學院權威的反叛精神。

3. 「和諧」掉印象派

莫內作為其中一名印象派的代表性人物,他的畫作〈日出・印象〉更是印象派命名的關鍵。但印象派的核心精神在於個人意識的覺醒,以及在於一群追求自由與嚮往創新的年輕人,敢於反抗與時代精神脫節了的權威學院派,並最後革命得到了成功。這是印象派最核心最重要的精神價值,也是當下香港年輕人的精神面貌。但文化博物館卻刻意地避談這樣一段史實與借鏡的意義。甚至以相反的策展方式處理。策展團體把莫內的畫作追封為新的學院權威,並以此「和諧」與消除掉印象派一眾藝術家,對於勇於反抗權威的思想精神與尖銳批判能力。

4. 只要打卡,不要觀看

走進展覽場內,我以為走進蘭桂坊的舞池。同樣的昏暗、同樣的喧嘩、同樣的擁擠、同樣地與陌生人的身體磨來擦去。只是,什麼畫作也看不到,根本無法看。這只能是策展的安排有多麼的差劣。作為策展團隊,其他一項重要的事情就是使觀眾能在一個良好的環境中觀看作品,建立一個讓作品也讓觀眾都可以呼吸、可以交流的空間。這就包括了控制人流。但官僚的文化博物館只重視人流、只期待「數人頭」,而非關注觀眾的觀看質素與觀賞益效。他們只希望觀眾去打卡,來讓他們可以交差,而不要觀眾去觀看作品。於是,雖擁有兩個寬敞的展覽場地,卻把莫內的畫作擠壓在狹窄昏暗的空間裡,讓位給很多很多夢幻吸睛的數碼投影片。更把整整其中一個展覽場地改造成「影樓」,為了讓觀眾在裏面拍照與打卡,這就是她們所相信的所謂的文化「交流」。

普遍香港人對藝術的認知是非常落後的。所以常有人說,香港人對藝術的認識只停留在「印象派」的階段。其實,我認為這也太誇獎香港人的審美水平了。不要說普通的香港觀眾,就算是我遇上的那些在大學上修讀藝術的有為青年,他們也多數是「山寨」一下印象派的「樣式」,而不懂它們在形式上的精神與意義。

形式上的印象派已經OUT了,其實你還在睇乜?

如果你看到的是一位畫作賣過億的天價藝術大師,與他鄉的情韻,那是OUTDATE而可悲的。如果你看到的是一百多年前那一群聽到時代呼喚而勇於站出來反抗權威的年輕人,以及他們追求自由表達的渴望、嚮往獨立自主的思想與意志,那麼恭喜你──但請用你富創造力的手握起目光的長矛投向你眼前的權威。

(原文載於評台網站。文章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明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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