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哥接二連三輕生，我這個新手阿媽，第一是心酸，第二是怕，怕三五七年後輪到自己仔女。
回想自己讀書時代，其實不開心。小學開始讀名女校，功課要有板有眼一絲不茍，舉止要彬彬有禮儀態萬千。偏偏我這種沒有富爸富媽的，怎樣扮都扮不出那種氣質。女校出名人際關係複雜，在學校，朋友很少，看我不順眼的人很多。
在這種學校，小小事情已經要見班主任。比我高一個頭的高班生扯頭髮作弄我，偏偏被旁觀的花生友向老師說成我先出手打人。小息在操場玩遊戲，有人犯規，大家罵「你好茅」，我加多句「卑鄙無恥下流賤格」(其實詞彙很豐富呀)，金手指跟老師說我講粗口。我連自己做錯了甚麼都不知道，就被老師罵到一面屁。
同學家裡都有錢，書包不是M.Duck就是Polo，cheap極都有個LeSportSac，我買不起、埋不到堆，又淪為同學笑柄。十幾歲人好反叛，上堂愛頂老師嘴，不是頂到Miss淚流滿臉就是激到阿Sir罰我企門口。
父母只顧搵食和罵「衰女把書讀好」，學校又交不到朋友，自自然然出外面結識男生找寄托。口臭同學知道我有個男朋友，在學校周圍唱，還在背後中傷說「顧住拍拖，睇死佢唔夠分升中六啦」。
上述不知道算不算校園欺凌，不過這種事接二連三發生，不夠硬淨的話，已經要尋短見。
我小時候不知算不算硬淨，但肯定已經學懂阿Q精神。同學睇我唔順超、篤背脊，操行分長期低落，我安慰自己：不過我中英數社科健科科A，你吹咩？沒有錢買貴書包貴文具，我在交給班主任的週記裡寫：「只要肯努力，我用枝幾毫子的中華牌鉛筆都能鍊贏班有錢女。」那年我考第三，你吹咩？
會考那年，本來戀愛大過天，打算得過且過便算。之不過既然有同學神助攻，到處唱我拍拖影響學業，我這個人像《回到未來》的Marty，唔輸得。你說我是不顧學業的yellow chicken，我就跟男朋友天天去補習社、操足20年past paper，完勝會考原校升預科，繼續在口臭同學面前篤眼篤鼻多兩年，你吹咩？
年少鬥志旺盛，好勝心強，心底裡講得最多就是「你吹咩」幾個字，吹下吹下就捱過了自卑又寂寞的青春期。
阿Sir罰我企門口，那時不知醜字點寫，一心只想繼續跟阿Sir大鬥法。多年後，阿Sir捏把汗說，我是他教書以來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罰企的學生，現在他已不敢這樣罰學生，怕出事。
竟然是這位被我激過的阿Sir，找我跟一班初中生講人生意義。我說，人生要有意義，最重要是找到自己的passion。人有三衰六旺，讀書又好工作又好，有高峰也有低潮，在讀書和工作以外有個passion，即使遇上低潮，passion是救命草，使再黯淡的人生也有意義和希望。
讀書時，我的passion是話劇、演講、辯論、朗誦、寫作。升到預科，醉心課外活動，無心向學，激到老母叫我「不如退學出來打工算喇」。口痕友又再有話柄：「升到預科好叻咩，咁樣樣你都無大學讀啦。」Fine，你考你的大學，我玩我的ECA。放滿一桌的獎盃獎旗，令我暫且忘記垃圾到無眼睇的成績表。
成績不好，有獎盃獎旗，有個屁用？殊不知聯招放榜，我竟然獲派第一志願，報同校同系、成績高我一截的人卻名落孫山，眼紅紅對我說：「肯定是校長給你寫了推薦信啦！肯定是大學因ECA表現取錄你啦！」
我跟那班學生哥說，找到自己的passion，就意志堅定去做吧。有passion，便會變成知識，說不定會造就事業、成就，有時更會帶來驚喜，不要因為「好似好無謂」而不為。你看山地媽，無酬寫blog咁無謂都寫，傻的嗎？你可以當我傻，但寫blog帶來的滿足感、意外收穫、文友，就為我的人生帶來多點意義、多點可戀之處。
人生不止一件事值得重視。交不到朋友，還有學業；學業失意，還有興趣；失戀，還有家人；與家人不和，還有師友。人生就是要經常走位，眼中只看到一件事，不止會掛一漏萬，而且易鑽牛角尖。可恨香港教育制度除了分數就是分數，將一代代學生推去鑽牛角尖，而不懂欣賞自己學業以外的長處、珍惜人生。我少時如此，現在更甚。
對付傷害過自己的人，我的方法是「你吹咩」，鬥硬淨鬥長命務求篤眼篤鼻。人生是一場又一場障礙賽，有時是心魔作怪，有時是環境設限。無論如何，鬥志好重要。捉棋打波有贏有輸，考試有人高分有人肥佬，但人生不同球場、試場，對手並非他人。面對並非事事如意的人生，只要示威不要示弱，只要勝利不要認輸。
（原文載於作者網誌。文章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明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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