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二、三月，可能是不少ibank FO (Front Office)員工最期望、亦是最失望的時期。期望與失望交集，原因是想像與現實有落差，雖說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但這幾年的落差之大，實在不禁質疑自己是否進入了夕陽行業。
而這天，到我了。
「Louis，入一入房。」我的直屬上司Kathleen叫我。
Kathleen是幾年前機緣巧合下，引薦我進入這間歐資投行的伯樂。有人說女上司很難服侍，不過Kathleen不算是，她是會因下屬利益而向更高層發聲的人，除非她知道無能為力，就像今天的情況一樣。
進房，是指進入老闆的房，嚴格來說，是老闆的老闆。歐資行的老闆，當然是西洋人，西洋人老闆以他一貫似笑非笑的表情對著我，讓人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然而我知道眉宇之間，他可能已詛咒了每個進入這間房間的人無數遍。就在十分鐘前，我的同事Karson剛剛give him a shit，Karson不會是今天的第一個，亦不會是最後一個。
「請坐，Louis，在和你說數字之前，先更新一下業務狀況。」他以不慍不火的語調說著，重複著今天可能已說了幾十遍的演詞。「去年不是一個好的年份……」，不是好的年份？你說是紅酒嗎？記得有個客曾經和我說，由於科技發達及釀造技術提升，紅酒這幾年已沒有差的年份，只有好和特別好的年份，紅酒都已經在進步，同是紅的花紅，卻為什麼只剩下差和特別差的年份？
是的，今天是俗稱派B仔，即派發花紅的日子。雖說早知花無百日紅，花紅的多少，並不單靠你張枱(所屬業務，ibank炒房叫每個業務做desk)賺錢就代表你派得多，影響的因素還包括同一大老闆麾下的其他枱是否賺錢，以及種種突發因素，但數字一年比一年令人失望，卻是不爭的事實。
西洋老闆的演詞未有間斷，「我明白你和你的團隊已經很努力，所以我們亦決定回報你，不過希望你明白，去年不是特別好的年份，還有歐盟的種種限制……」夠了，說夠了沒有？商業社會不用說那麼多客氣話，打工，而且是投資銀行，當然是講錢，難道和你講感情？
西洋老闆說出了一個數字，奇怪，我竟沒有半點感覺。一個相近的數字，去年曾令我火光大起，但今年，竟然失去了發火的衝動。
「有問題嗎？」
「我本來期望更多，我們已經比其他歐資行pay得低，連Bonus也是這樣的金額，實在令人難以滿意。」花紅的派發之道，就是儘管滿意，也不能表現出你的滿意，如果今年你已經滿意，下年還會派給你？
「Louis，你知道本行去年被regulator罰了巨款，而說實話，去年你們只是剛剛夠數，和前年爆數有距離……」「你既知道前年爆數，為什麼之前pay得這樣差？」「前年隔離枱不夠數，同一條船要互相補貼……」我的老闆Kathleen不發一言，她的格言是，對無補於事的事，她不會多花多一分力氣去做。
記不起如何步出這間房間，但心裏其實也說不上很不滿意。前年爆數，pay這個金額，氣得簡直想反枱，已事實上也反了枱；去年剛剛夠數，pay一個與對上一年差不多的金額，你忍不住會想，也不能說太差吧？
對老闆來說，有種比說服更強勁的武器，叫expectation management。
而我，今年成為了被manage的一個。
羅仕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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